这时候,他反倒开始庆幸,庄晏不爱说话。
自己就也有理由不开口,而是在心里默背课文,不去想其他。
因崴脚这一意外,后面运动会,庄晏顺理成章地不必报名。
医生说了,他虽然已经可以走动,但后面几个月里,还是不要剧烈活动。
天气越来越冷,转眼到了寒假。
期末考试之后,他们还有一周课,主要用来讲卷子。
这一周课结束,期末成绩也发了下来。方云谏和庄晏都考得不错,但还有进步空间。
等到最后一天,方云谏收拾书包。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了,不知不觉,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庄晏。
方云谏余光看到,庄晏已经收拾好东西,书包端正地放在桌面上,却不打算走。
他骤然心乱。
庄晏似乎在看他。
好整以暇、平静从容地看他。
方云谏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自己胸膛涌出,蔓上面颊。
书包的拉链不知为何出了差错,总是拉不上。
方云谏再一用力,拉链竟然直接断掉。
他愣住,掌心一片汗湿的黏腻。
这时候,庄晏开口,说:“拉链坏了?”
方云谏转头看他。
庄晏说:“你为什么躲着我?”
方云谏:“……”
他没办法回答,只能说:“有吗?没有吧。”
庄晏说:“方云谏,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心虚?”
方云谏哑然,手指捏住书包。
庄晏看他,再看看他的书包。过了片刻,说:“把书包抱在前面,走吧。”
方云谏喉结滚动一下,轻轻说了一句“好”。
书包里的东西其实颇重。期末的卷子无论如何也讲不到五天,所以这会儿,方云谏装着的是六科的习题册,另有寒假作业,把书包塞得鼓鼓囊囊。拉上拉链,还能坚持。没有拉链,就一副快要散架的架势。
他把书包背在前面,用两只手抱住,心想,今天放学早。待会儿去了车上,应该有座位。
一边想,一边尽力目不斜视。
可庄晏分明是有意等他。
想忽略,都没办法。
庄晏问:“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方云谏立刻说:“没有!”
庄晏说:“是因为之前我崴脚的时候,你觉得太麻烦吗?”
方云谏匪夷所思,说:“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我叫你打球,你也不会崴脚。”
庄晏安静片刻,说:“不怪你。”
方云谏叹口气,说:“可是——”
庄晏说:“没有‘可是’。”
方云谏看他。
他比庄晏低了几公分,只是这时候,两人在下楼梯。庄晏在他下面一层,因方云谏脚步停下,于是回头。
冬日的光线从楼梯尽头的窗子处照进来,落在庄晏的面颊上。
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这会儿,盛着光。
方云谏与庄晏对视,偌大的教学楼,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人。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但胸膛处沉甸甸的重量,又在提醒他。
“真的没有,”最后,方云谏轻声说,“过两天,咱们一起去图书馆写寒假作业吧?”
庄晏端详他。
方云谏心脏又开始“怦怦”乱跳。但这一次,他想:如果庄晏拒绝我,以后,他也不能说我对他“有意见”。
如果庄晏答应,那么寒假时间,他和庄晏依然是“同桌”。
方云谏想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他又知道,自己的确是在期待的。
他看着庄晏点头。往后,方云谏跟着笑起来。
学校里又响起了上课铃声。是老式的、刺耳的一串响动。
梦里,方云谏心想:虽然放了假,但铃声并未调整,于是这会儿有动静。
现实中,床铺上、被褥里,缓慢地伸出一只手,将闹铃按掉。
又到天亮。
一晚上的梦过去,方云谏照旧没有睡好。
他把自己埋在枕头上,脑海里浮现出梦境中的一幕幕。
许多年过去,时间成为最好的滤镜。
大约是话说开了,方云谏可以坦然许多。
他回想梦里的庄晏,只觉得心头某个角落被触碰。柔软地、欢快地动了一下,平静的生活之中,多了明亮光彩。
方云谏:“呼——”
起床了!
新的项目已经开始。
方云谏忙忙碌碌,与各方人马联系、统筹,回过神时,办公室中已经多了一层夕阳色。
他深呼吸,整理好心情,去楼下开车、与庄晏会合。
晚饭的餐厅是方云谏决定。此前,他曾和自己部门的人一起前去聚餐,觉得味道不错。
他提前把地址发给庄晏。因公司事多,方云谏反倒成了晚到的那个。
他坐下之后,先说抱歉。庄晏看他,笑道:“你太客气了。”
说着,推过来一个点心盒。
方云谏一怔,“这是?”
庄晏说:“图书馆门口那家店。”
方云谏眼前微亮,记忆一点点复苏。
打开盒子看,里面内容果然如他所想:两只雪白、晶莹的小兔子,身上还撒着椰蓉,带着淡淡椰香。
方云谏惊喜,说:“你还特地去买了?”
庄晏未否认,而是说:“想给你带点礼物。”
方云谏听在耳中,心头微暖,笑道:“那会儿咱们还没在一起呢。”
庄晏一样笑道:“但你已经对我有感觉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