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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旧时风月(1 / 2)


盛京皇宫分了?外廷与内廷,内廷是皇帝与诸命妇的?住处,外廷则专门辟了?供外臣行走点卯的衙门处所,西四所是专供内阁草拟批红的?地儿,有时议政晚了?宫门下钥,甚至还得在此处过夜。

这些天入了夏,天热起来也就是一瞬的事,夹道每隔百步都有宫人放置冰釜,西四所的?廊下则由水瓮湃了?瓜果,取些清凉之?意。

顾言昭穿过游廊,由着侍奉在旁的?黄门取下披风,有侍从躬身上前禀道:“……储尚宫在里边等您。”

宫中设六局六司六典,皆用以协助皇后掌宫闱之事,虽说是官,但到底被一个女字压着,不过管些营造汤沐之?事,先皇后在时曾一力推行女官,令掌纠察典综之?事,稍有起色煊赫,但先皇后薨后,便又沉寂下来。

顾言昭淡淡应了?一声,转过影壁进入厢房,果见一戴着花冠,着绛紫圆领澜袍的?女官福身等候,年纪虽已不轻,但面容仍可见少时清丽尔雅之?姿。

顾言昭罕见的?面上带出笑来,亲身上去扶她,话也说得恳切:“…您何至于行此礼。”

储尚宫这才直起身来,面上的?神情很和煦,很仔细的?打量过一遍顾言昭,这才应道:“宫中耳目繁杂,您如今身居高?位,一动一行都有人盯着,这种事上总不能马虎。”

眼见着侍从都退出去闭好了?门,顾言昭扶着她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这才开口又询问道:“您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我一切都好。”储慕青拂了?拂琵琶袖,眼神仍然很关切的?落在顾言昭身上。

她是出身储家的?庶小姐,当年应诏入宫,有幸得皇后赏识,几十年摸爬滚打下来也坐上了?尚宫的位子,管司令典综数人,掌宫中图籍彤史,名录记度。

后半生在禁庭中得皇后青睐,以至于少些艰难。而前半生尚在闺阁之?时,则得嫡姐照顾,更是姊妹融洽。

以至于她这一生虽早已自梳不嫁,无有子嗣,却对嫡姐唯一的?孩子放不下心。

“顾大人瞧着,比春日里又清减几分。”虽是血亲,但无奈不得明面上相认,因此只能仍呼以尊称,“可是进的?不香?纵是有再多的?差事,自己的?身子总得当心的?。”

储家的?老?妇人自失了?嫡女便郁郁终日,早已故去,剩下的?都是些钻营之辈,顾言昭唯一在心里承认的?便只有这么一个长辈,因此应的?也很耐心:“劳您记挂了?,我都省得。”

储慕青心里记挂着正事,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递过去:“这是你要的?东西。”

顾言昭坐在书案前,接过来却并没有急着翻开,只是别过头去低咳两声,这才缓缓顺了气息说道:“劳烦您了,这东西实在不好找。”

“全天下就我手里这一册了?。”储慕青叹了一声,面色也沉下来,“当年……我心里知道不好,于是偷偷的誊抄了?一份。果不其然,那之后太后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名录造册都毁了?。”

她站起身来,指给顾言昭看:“在这里……崇安十五年,十月廿二。”

那是大盛皇后薨逝的?日子。

“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了?…皇后并不是薨在宫中,而是在皇城外的?行宫。”

“那是暮夏的?时候,皇后那时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子,陛下要往白苍秋猎。兴许是为着不让自己走后皇后受委屈,陛下便将皇后送去了城郊外的?一处行宫。”

“……你也知道,太后一贯不满皇后,既是因为陛下没有立她宗家女子为后,也是因为帝后齐心,皇后又出身云中王室,于是便是百般的为难。”

“皇后也同意了这安排,离宫之?前,娘娘曾召我入寝宫安排宫务……谁知道,竟是最后一面。”

顾言昭听着,低下眼去翻开了?册子。

他看了?一眼便微微扬眉,眸光浮沉变幻:“……这一日,所有御医都被调进了?皇城。”

“是的。”

一国之后在行宫难产,身旁竟无一名医官。

顾言昭低着头慢慢转着腕间佛珠,眉目越发冷淡下来。

他思索片刻,却是张口说道:“……时候不早了,您快回去吧,在我这里久了?也耽误您的事情。”

储慕青知道她这位子侄是何等?的?多智近妖,因此也不再多言,只是站起身正打算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突然开口道:“……你查这些,可是为了?那位翁主?”

顾言昭一怔。

他一整日朝会?议政,现在仍是玉冠紫袍的?打扮,整个人也依旧是冷的,是那种沉浸在倾轧阴谋里淬出来的冷。

但此刻听到这话却立刻的皱起眉来,眸色仍然浅淡,神色却鲜活起来,嘴上很干脆的?否认道:“不是。”

他否认的?斩钉截铁,仿佛要把?现在这个劳心劳力数日,堆积政务不处理也要查清数年旧案的?自己给抹杀掉。

方才御书房内盛帝钦点他赴边关监军,他却还不安排事宜早作打算,只是仍执着这已成禁忌的?悬案,只为了?那么一点可能威胁到她的?猜想。

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都看得明白,储慕青笑了?笑,并不把?他的?否认当真:“翻云覆雨,生杀予夺,走一步算三步,什么都用算计权衡来夺,这是你在朝堂上惯用的东西。”

“但用这些去求得心上人的喜爱,那是万万行不通的?……姑娘家可不喜欢这些。”

顾言昭无意识的?将手中的佛珠放了下去。

他从来不曾信过佛,不过是将这菩提握在手中,使自己知晓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众苦充满,甚可怖畏。

他垂下清冷如画的眉眼,少有的?沉默了?。

“我……”半晌他才启唇,头一回觉得难言,“我不知道该怎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没人教过他,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姑娘,清凌凌像一汪水一样,重不得轻不得,留不住舍不下,捧出一颗真心去被人弃如敝履,下意识用了手段技巧,原来会被嫌弃脏污。

储慕青是他这世上唯一的?长辈与亲者,因此他也很想说些什么,然而半晌却自嘲一般轻轻一笑,含混的?说了一句:“罢了……是我合该如此。”

……是他活该。

老?天尚待他不薄,赐他多年之后一场重逢,是在雪夜红灯下的?街市,锦帘高?卷,灯前潋滟,她遥遥睇过一眼。

那时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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