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就像另一个她自己。
她没念过大学,心里总有遗憾,因此不希望然然为钱束缚手脚。她养的小鸟,本就该振翅飞往更广阔的天空。
可惜那颗心太过赤诚。
她不能直视,也无法回应。
“真傻。”江虞叹息,拾起支票自言自语。
田琳观察她脸色,犹豫半晌,小心问:“虞姐,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分手费而已。”江虞敛了神,云淡风轻地说。
田琳直言:“你还记得章楠吗?当时你那么喜欢她,最后也只给了三十万。两百万和三十万的差距不是一点点,你赚钱也不容易,没必要这么挥霍。”
“然然救过我的命,在我身边时间最久,难道不值得么?”
“……”
田琳沉默了。
窗外雨雾濛濛,玻璃上嵌着细密的水珠,寒意从缝隙里渗透进来。
室内陡然变得阴冷,挤满了沉闷的窒息感。
江虞捋了捋支票,一下一下将它撕得粉碎,打开窗,扬手洒了出去。
不要就不要吧。
小时候她在火车站台救了程苏然,长大后程苏然在深山老林救了她,彼此互不相欠,她不必再为那道疤痕愧疚。
这些天过去,冷静下来,她也想明白了,人会对长期留存身边的事物产生习惯,她只是习惯了那个女孩,时间可以解决一切。
以后还会有无数个女孩在她生命中留下痕迹。
漫天纸花飞落在花圃里,渐渐被雨水浸透。
田琳:“……”
江虞转身走到办公桌边,坐下来,面前摆放着摔坏的黏土模型,她看着零零散散几块,皱起了眉。
昨晚航班落地,回家就开始拼它,按网上查找的修复教程一直捣鼓到后半夜,始终无法复原。
心里揣着事,静不下来,下手毛毛躁躁的。
她真不是做手工的料。
太难了。不知道然然制作的时候,花费了多少时间和心思,她怎么就那么冲动?
唉——
江虞拧眉叹气。
“虞姐,我替你扔了吧?免得看着烦。”田琳上前,捧起模型底座。
“别动!”江虞低喝,“放下来。”
“……”
田琳又把它放回原位。
江虞睨她一眼,说:“我烦的是怎样修复还原。”
“找专业的人修就好了,网上很多同城店。”田琳实在无奈。
“不行。”
江虞紧盯着模型,神情恍惚,像是自言自语:“是我弄坏的,我要亲手修好。”
别人的手脏。
田琳忍不住问:“不会睹物思人吗?”
江虞一怔,耳边又响起那晚的对话,渐渐就想起女孩的脸,她心生烦躁,拿起透明盒子罩住模型,把它锁进保险柜里。
“……”
田琳静静看着她,眼中略有怜悯。
“明天你通知前台和保安,如果程苏然来找我,就说不在。不许放她进来。还有工作室那边也打个招呼。”江虞疲惫地靠住椅背,闭了闭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田琳低低应道:“好。”
江虞点进微信,切换小号,找到列表唯一联系人——然然。
删除好友。
.
二月,秋冬系列时装季拉开帷幕,江虞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这是她最后一次上T台,为多个大牌走秀。结束之后,她也将正式退役,告别十四年模特生涯。
从纽约到伦敦,从伦敦到米兰,再从米兰到巴黎,平均一天两场秀。虽然工作量比起前几年小了点,但江虞仍忙得不可开交,整个二月份下来总共走了六十一场。
圈子里朋友多,都知道她要退居幕后了,饭局、酒会一直约到两个月后。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三月初,巴黎时装周。
连续几天大秀走下来,江虞着实累了,下午完成最后一场,她婉拒了设计师和创意总监的邀请,随团队提前离开。
晚上赴酒会,明天睡一天,后天再飞米兰出席活动。
时间安排得很紧凑。
只要不停下,不闲着,就没空想太多。
从秀场出来,江虞裹紧了身上的黑色羽绒服,与助理并肩而行,往自家车所在的方向去。
外面零星站着几个记者,手举相机对着她:
“Jang Yu——”
“Look this way.”
江虞下意识转头,扬起笑脸,镜头闪光灯一晃。
十几年如此,几乎形成反射记忆。
秀场外停满各类车辆,大部分是媒体、明星和品牌方乘坐的,少部分是接送模特的。像她这样有名气有团队的模特,都安排了专职司机接送,而新人模特只能步行或者乘公交。
她今年又看到许多新面孔,生气勃勃,潜力无限,免不了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以及那段艰辛时光。
天空阴沉沉,下着小雨,寒风冷飕飕地刮,一口气呼出去化作白烟。
欧洲的冬天比江城更冷。
走到车边,江虞手机响了。
是裴初瞳打来的。
她让助理先上车,一边接电话一边往栏杆外走,“喂?瞳瞳……”
“没有,刚结束,还没这么快回去。”
“到时候再说吧。”
大长腿荡着悠闲的步子,沿阶梯一级一级下去,她边说边笑,一转身,目光不经意扫过花坛石柱,瞥见旁边蹲着个人。
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