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不会向情人道歉。
思及此,江虞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会有道歉的念头?她做错了吗?分明越界的人是小朋友,而她只是在遵守并维护协议条款。她为什么要道歉?
田琳没有说错,她最近的确有点反常,竟然连这种念头该不该有都要去思索一番。
可笑。
江虞心里没来由地烦躁,收起了键盘,目光却又停留在小朋友的头像上。
“乖巧宝宝”,白馒头似的脸,戴一顶黄色小圆帽,背着小小的挎包,两只小爪子托起粉嫩的爱心,软萌又可爱。
记得刚添加好友的时候,小朋友的头像是一棵树。
广袤无垠的原野上,一棵橡树孤零零地立在中央,头顶是蓝天白云,脚下是泥土芬芳,恬静安宁。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又把头像换成了小企鹅,再后来,也就是现在,变成了“乖巧宝宝”。
风格变化如此之大,难道有什么寓意?
江虞沉思了片刻,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又在想毫无意义的东西,烦躁更甚,索性将手机扔到一边。
她仰躺下去,随手抓过一只长耳兔抱在怀里,翻了个身,闭上眼。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困意不知不觉袭来……
一片混沌之中,身体仿佛不断下坠,在某个瞬间又飘浮了起来,四周寂静,眼前是白茫茫的浓雾,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又是无休止的梦境。
她独自走在漆黑冗长的走廊里,四周是浓郁无尽的黑暗,压抑,密闭,没有光,没有希望,她不知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好像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许多人的身影,有母亲,有外婆,有继父,有弟弟,还有老师和同学……
大家都用阴毒的眼神看着她。
“赔钱货!”
“小鳖崽子!”
“大狗熊!”
所有人冲上来围住她,尖利的叫骂声此起彼伏,她恐惧无措,挣扎着往前跑,用力跑,一直跑,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救命,救命……
她一边跑一边无声地喊。
慌乱之中,她想抓住点什么,渐渐就感觉到手心传来绵软的触感,只是没有温度,眼前出现了女孩清丽明艳的小脸。
她顾不得许多,猛地抱紧了女孩,口中喃喃:“救我……救我……”
然后就睁开了眼睛。
一道刺目的光线从天花板落下来,江虞眯起眼,抬手挡住,手背碰到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
原来又是做梦。
缓了会儿,江虞坐起来,低头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只兔子娃娃,而不是梦中的女孩。那张脸随着梦醒来一并消失了。
她恍惚出神,一股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
片刻,江虞松开兔子娃娃,深吸一口气,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两口,抓过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十二点半。
微信仍停留在小号界面,“乖巧宝宝”安静地躺在消息列表中。
没有“晚安”。
江虞独自静坐在床边,天花板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她孤寂的身影,她捧着手机出神,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空荡荡的。
凌晨一点多,又有了困意,她终于放下手机,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调暗,抓了一只兔子进被窝,关大灯躺下。
后半夜睡得很不安稳。
迷迷糊糊又做梦,再醒来,只要她一闭眼,那条黑暗走廊就如猛兽般朝她扑过来,吞噬她……
一夜睡不好的后果是早晨起床没精神。
江虞的作息非常规律,每晚十点钟躺下,十点半前进入深度睡眠,早上六点半醒,偶尔因为工作需要乱了一两次,生物钟也不会受影响。
但今天失灵了。
她昏昏沉沉起床,昏昏沉沉洗漱,昏昏沉沉吃早餐,直到上午十点多才感觉脑子清醒了些。
这种反常让她有点不安。
“虞姐,我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太好?”下午的时候,田琳不放心还是过来了,一见江虞那神情萎靡的样子,心悬了起来。
江虞正坐在秋千上吃水果饼,闻声,漫不经心地说:“昨天睡得有点晚。”说完拿了一块饼递过去,“你尝尝这个,很好吃。”
“……”田琳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接过来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
酥脆的外壳包裹着浓郁清甜的果香。
她又咬了一口。
江虞挑眉笑了笑,“好吃吗?”
“嗯,”田琳认真地点头,“你在哪儿买的?”突然间又反应过来,“少吃点啊,高糖高油的……”
“小朋友家乡的特产。”江虞微愣,似乎想起什么,瞥了眼搁在旁边的手机。
微信小号很安静。
昨天小朋友没有给她发“晚安”,今天也没有发“早安”。
虽然她从未要求过小朋友这么做,一直是对方在主动,但这些天以来,她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而此刻,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之间消失掉,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很难不想到小朋友是在赌气。
田琳见她神情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之前按下的猜想又冒出了头,忍不住试探道:“我说呢,你都多少年不吃这些东西了,原来是……小朋友给的啊。”
特地咬重了“小朋友”三个字的音。
江虞低着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像是自言自语:“我是不是对她太好了?”
“……”
“田琳。”
“欸。”
“你觉得呢?”
“这……”田琳想了想,斟酌回答,“如果把以前那些女孩子当成参照物,你现在对程小姐确实比较特殊,好与不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还是要问你自己。”
“特殊吗?”江虞抬起脸,眼神茫然。
她只不过做了金主该做的事。
有哪一件是越界的?以至于,让小朋友一再蹬鼻子上脸,现在敢跟她赌气。
田琳沉默了。
再如何特殊终究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很难再回头,只能不断往前走。她明白,江虞也明白。
午后的阳光照进落地窗,为地毯染了一层淡淡的暖黄色,很柔和,像潋滟的香槟酒,整间屋子有一种尘封老旧的隔世感,仿佛高楼之下的喧嚣与这里一切都无关。
江虞半阖着眼皮,黑沉的眸子里情绪不明,半晌,她转开脸,注视着窗外的天空,“你最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孩子。”
“要换人吗?”田琳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