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秋狝在八月底彻底落下帷幕,九月初,皇帝大驾卤薄启程回京。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紫禁城的桂花绽放,树叶悄然黄了,秋风拂过时,满城芬芳,碎下一地金黄。那耀眼的黄映着庄重的红,将荣华威严的紫禁城衬得愈发富丽堂皇。
在这样美丽的时节里?,便到了宁欢的生辰——九月初九。
她生辰之日太后皇后和柔惠自然会为她备上贺礼,宁欢先到寿康宫欢欢喜喜地和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而?后又到长春宫谢恩。
宁欢先欢欣地谢过了皇后,又向照春屈膝道谢:“宁欢也多谢照春姑姑、孟春姑姑的贺礼,还得劳烦照春姑姑替我向望春姑姑和仲春姑姑道谢。”
长春宫不?仅是皇后送了她名贵又漂亮的贺礼,连四春都各给她备了一份贺礼,宁欢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照春和孟春连连避开她的礼,照春微微一笑:“姑娘折煞奴才们了。”
宁欢笑道:“姑姑们是一等宫女,这是应当的。”
照春与孟春又还她半礼,便退回一旁。
皇后笑道:“今日是宁欢生辰,宁欢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我有的,都能答应宁欢。”
宁欢弯起唇角:“傅馨姐姐送宁欢的生辰贺礼宁欢很喜欢,里?面好些东西我都从未见过,已经足够了。”
皇后温柔一笑:“宁欢喜欢便好。”
宁欢笑眯眯地看着皇后。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插花,净瓶中蓝紫色的小花儿完美地与其他名贵的花儿融为一体,明秀而?雅致。
宁欢看向皇后:“傅馨姐姐竟还将它带回来了,还将它摆弄得这般美丽,这小花儿可真是天大的福气。”
“这不?是某个小丫头让我不?要忘记她么,我便干脆将花儿带回来,日后也好睹物思人。”,皇后故意打趣道。
“哪儿有,哪儿有。”,宁欢辩解道:“我分明是说这花象征的是宁欢永远不?会忘记姐姐。”
皇后轻轻点了点宁欢的鼻尖,笑道:“小丫头。”
宁欢想了想,又轻轻抚掌:“我知道我要向姐姐讨什么生辰礼物了。”
皇后看她这故意卖关子的模样,也来了兴致:“什么?”
后面低眉站着的孟春不自觉抬眸向宁欢看去,照春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
孟春微微咬唇,复又垂首。
宁欢笑意盈盈地看着皇后:“那便是……”,她拖长语调:“希望傅馨姐姐日后每一年都能陪着宁欢过生辰。”
皇后愕然地看着她,看着她这般眉眼弯弯地、期盼又欢喜地看着自己。
她心下柔软得不?行。
朝玥,她的朝玥自幼就没养在身侧,都从未待她有过这般期盼依赖的时候,看着宁欢这样的眼神,她便不?自觉想到朝玥,若是当年她坚定一些将朝玥养在身侧,她的女儿是否也会如宁欢这般依恋她。
皇后的神色愈发柔和,她一哂:“可要想好了,今日便是找我要什么名贵珍稀之物我都会赠予宁欢,只是这么个要求,宁欢确定不?会后悔?”
她虽素来节俭,但毕竟贵为皇后,私库中收着不?少珍宝,若真要赏赐人还是绰绰有余。
宁欢依旧笑眯眯地看着皇后:“什么珍珠宝贝能比得上傅馨姐姐?傅馨姐姐便是我身边最最名贵珍稀的宝贝。”
哪怕听过多回了,她还是会又欢喜又有些羞赧于宁欢的直白,皇后忍不?住笑道:“你这小丫头,一天天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也不?知你是和谁学的,若你是男子,这天下间怕是没有姑娘不?栽在你手中。”
宁欢便轻笑一声:“若我是男子,必定第一个……”
她一顿,意识到这话约莫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她连忙咽下去。
但她看着皇后,眸中促狭的笑意昭示着她的意思。
皇后何等聪慧,怎会不?知她未尽的话是什么,没忍住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尖:“好啊,你如今连我都敢打趣了不?是?”
宁欢故作?惶恐地看着她:“皇后主子何等尊贵之人,奴才哪儿敢。”
皇后掩唇失笑,也不?知她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宁欢笑意盈盈地接着道:“终归是因为主子您是在太过美丽,太过优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奴才虽不是君子,但也实在忍不?住一颗倾慕之心。”
这下连照春都差点没忍住看向她。
这姑娘可真是……
皇后更是愕然地看着她,若说方才的话还在她处变不?惊的范围,现下这句话便真的能让她羞赧了。
她下意识羞恼道:“宁欢!”
因?为,这般直白的蜜语,便是她十几岁正值知慕少艾的年纪时,她的丈夫都从未对她说过……
如今第一次听见竟是出自一个小丫头之口。
这般想着,她轻轻一哂。
皇后嗔了她一眼,故作?不?耐地挥手:“你还是快些给我回去罢,再?待下去我长春宫的宫女儿怕是都要跟着你学坏了。”
宁欢忙握着她的手撒娇:“傅馨姐姐这是要赶我走吗?”
她直呼冤枉:“我不?过说了几句大大的实话罢了……”,说着她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皇后哑然失笑,她轻轻点了点宁欢的额头:“你啊……”
*
傍晚时分,宁欢回到养心殿。
她好心情地准备向西暖阁走去,却发觉那面一片黑暗。
她一哂,恍然想起今日不只是她的生辰,更是重阳佳节,皇帝此刻应当在前朝赐宴。
说不上是怎样的心情,她微微弯唇,又转头准备直接回东稍间。
宁欢穿过正殿,缓步朝着东稍间而去。
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今日养心殿怎的这般节省烛火,皇帝不?在他们便这么懈怠,真?是该罚。
快走至东稍间时,宁欢隐隐听见后边儿有些声响,因?着四周昏暗,所以哪怕是在养心殿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发毛。
“小主子——”
宁欢蓦地被吓了一跳,听出是圆团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她捂着心口转身,准备好好收拾收拾圆团儿。
谁知,转身后却不再?是昏暗,一片柔和的光芒晕染开来——玉棠和李玉、圆团、圆盛手持宫灯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后面儿还有一队的小太监也提着宫灯从回廊走出,原本寂静昏暗的养心殿被他们手中的宫灯照得热闹通明。
宁欢看着他们,手还楞楞地放在心口,一时竟忘了放下。
竟是玉棠领着他们躬身向宁欢恭贺:“奴才们祝小主子生辰快乐,愿您往后年年岁岁,事事如意,长乐无忧。”
宁欢捂着唇看着这一幕:“……”
待她回过神来,忙道谢道:“谢谢你们……”
她让他们免礼:“快,快起来罢。”
玉棠一双眸子波光盈盈难掩激动地看着宁欢。
她知道,她知道,她们家小姐此生必定会一生金尊玉贵无忧亦无虑。
李玉带着圆团和圆盛笑眯眯地站直。
宁欢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廊下缓缓走出一人。
他似还未来得及换下明黄的朝服,至尊无上的龙纹与十二章纹随着他的走动缓缓流动着。
宁欢乍然见着这个本不可能出现的人,一时竟难掩惊喜:“您……您今日不是要赐宴吗?”
李玉极有眼力地带着人悄声退下。
皇帝面色柔软地拂开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轻笑道:“看见我就这么高?兴?”
宁欢忍不?住横他一眼,到底没有说话。
因?为她确实是欢喜的。
皇帝心下柔软,他笑着解释道:“重阳节本就赐下节宴走个过场便是,我在他们也不?自在。况且……”
他顿了顿,眸中蕴着促狭的笑意:“今日我还有一件比重阳赐宴更重要的事儿。”
宁欢忍不?住翘起唇角,但她将眼眸偏向一侧,偏偏故作?淡然道:“是吗,不?知是什么事儿竟能劳动皇上拨冗而?去?”
皇帝微微偏头,让宁欢与他对视,眸中的温柔仿佛将要溢出来:“嗯,今日要为我的宝儿庆生。”
宝儿……
他这次说得真?切而?直白,宁欢也听得真?切。
她第一反应便是羞恼,而?后却又有隐秘的甜从心底缓缓浸出来。
她一双眸子胡乱地看着四周,结结巴巴地斥道:“什……什么东西!谁,谁准你这么乱叫的!”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义正言辞道:“不?知羞!”
若不是她面上不?争气泛起的红晕出卖了她,这句话听着倒真?的是大义凛然。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往日这种话她第一反应便该是反驳谁是你的宝儿,今日却没揪着这一点。
想到这儿,皇帝眸中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他纵容地看着她,扬起唇角从善如流道:“嗯,不?知羞。”
宁欢又羞又恼,实在是没招儿了,怒推他一把:“你怎么这么烦人啊……”
如果不?是这句话说得软绵绵的,可信度也要高?上不?少。
皇帝轻轻一刮她的鼻尖,温声哄道:“好,我烦人,不?生气了,咱们去看看你的贺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