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慕卿卿特别特别好。
阙宁轻轻叹息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橘子,她喜欢不假,但不想要阙离给的,给另外一个女人的。
他把她当作慕卿卿,才温柔万千,如果弟弟知道自己没死,还占了他心上人的身体,该是恨不得把她挖出来抽尸踏骸吧。
真是要了命了。
长公主又气又恼,捏起那可怜的橘子,就往门外掷去。
这具身体不比从前,阙宁狠狠用劲,也不过扔到门槛附近,没如她的意甩到阙离脸上。
往外望去,要下雪的傍晚比往常晦暗,屋檐角上挂着的风铃摇弋作响,竟有几分清脆的好听。
更好听的,是少年的声音。
“卿卿,别生气了。”由远及近的声音传到阙宁耳中,让她没骨气地抖了抖,犹如本能一般。
声音的主人,或者说新帝,是最会察言观色的,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微微弯腰,捡起了那只被嫌弃的橘子。
少年的手苍白纤细,手背青筋隐现,因这动作,露出了腕上那截比橘子还要磕碜的红绳。
很快,又隐没在广袖之中。
殿内,冯吉已经跪下,高喊君上。阙离颔首,解下披风递过去,他抛着橘子,走到了阙宁面前。
一步一步,长公主的心很慌。
她目不斜视,尽可能回忆慕卿卿的性格特点,以免穿帮,同时又要克制自己,以免掐死这人模狗样的小皇帝。
不得不说,阙离生的极好看,连抛橘子这种吊儿郎当的动作都叫人赏心悦目。
她知道,还是她教的。
阙宁低下头,她心一横,尽可能温柔小意的唤道:“臣女,见过君上。”
阙离眸光微闪,牵动唇角笑弧,低声道:“卿卿,我很欢喜。”
他再次说“我”,没有用“孤”,少年人的眉眼柔如春水,就那么望着她。
阙宁这才发现他长高了许多,如雪地里新生的青竹,挺拔干净,暗藏力量。
他站在她面前,轻而易举挡住了门外洒落进来的雪子。
喜欢慕卿卿不假,还没给名分,阙离不可能闭门坏了她的名声,哪怕整个宫城他说一不二,在她面前,他也仍如从前那般谨慎小心。
就连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也克制着,让阙宁觉得舒服。
来日方长,阙离最怕吓着了她。
窗外风雪渐起,少年示意冯吉往火盆里多添些瑞炭,又亲手制好小手炉,推到阙宁手边。
“谢…谢谢。”长公主哪见过这样的献殷勤,忙端起茶杯,想掩饰一下情绪,哪知冯吉刚煮的茶烫的很,她没忍住呛了几声。
阙离闻声皱了皱眉,他黑眸沉沉,扫了一旁的内侍一眼。
冯吉吓了一跳,不敢动,又听那喜怒不定的帝王说:“去传膳吧。”
他如释重负,走出偏殿时,眼角余光看见那少年端起茶杯,放至唇边,小心翼翼吹了又吹。
“喝这个,卿卿。”
阙离神情温和如水,哪还有刚才半分的凌厉,冯吉赶忙收回目光,心思却百转千回,小皇帝这一生,只给一个人端过茶。
那个人,是已逝的长公主。
这慕卿卿,何德何能?
.
冯吉走后,偏殿只剩下阿宝一个小丫鬟,大气不敢出。
在阿宝的印象里,帝王心深不可测,要说从前的小姐,从未被这样放在掌心过,从前的小姐……她所喜欢的,也不是梅花。
喜欢梅花的,是长公主。
是那个丝毫不逊色于男儿,和谢小将军并肩作战,长.枪策马平天下,满身傲骨从不服输的女子。
是帝王的姐姐。
也是阙离亲手送进皇陵的人。
对阙宁来说,她是恨他的,哪怕她现在是“慕卿卿”,他对“慕卿卿”千万般好,也改变不了他给自己赐毒.酒的事实。
这一刻,长公主的心绪很复杂,想恨又不敢恨,怕被狗皇帝发现,想装又装不好,怕同他过分亲近。
她心事多,就会无意识走神,阙离发现了,低首轻轻笑了笑,而后扬唇道:“卿卿,我同你打赌吧。”
他坐在她对面,抬起手来,在少女面前晃了晃,她愣了愣,又见少年两手握成拳,伸到她面前,说:“猜一猜,在哪个手里?”
姐姐,你猜,在哪个手里?
记忆的闸门一下被打开,阙宁又想起从前,阙离也是这样笑着,和她打赌,哄她喝药。
可她每次都猜不中,只好愿赌服输乖乖喝药,再接过他掌心里的糖,阙宁那时候就想,如果他两个手心里都有糖就好了。
她最怕苦了。
……
少女的眸光有片刻的凝滞,她垂下眼帘,随手指了一边。
“好。”阙离笑容不变,缓缓打开掌心,微明的光便四散开来。
竟是一颗夜明珠。
此物又唤随珠,邻国进贡,珍贵非常,整个宫城里也只有两颗。
阙宁万万没想到,小皇帝为搏美人一笑,竟不惜千金。
可惜了,她只会皮笑肉不笑。
既然知道了“慕卿卿”在阙离心中的重要性,阙宁想:她敷衍就敷衍了,被偏爱的不都是这样吗?
“卿卿,你看我。”小皇帝果然没有生气,反而让她看另一只手。
少年漂亮的五指张开,另一边掌心里,同样躺着一颗随珠,青杏大小,流光溢彩。
原来——阙离的两个手心,都有夜明珠。
长公主的心微微波澜,她眨了眨眼睛,看向他,阙离正细致地在剥一只橘子,他切开顶盖,挖出果肉,使果皮完好,然后把随珠放进橘皮里,吹灭了桌上的宫灯。
刹那间,四周皆暗,唯他掌心灼灼似火,一盏漂亮的小橘灯就这样捧到阙宁面前,伴随着小皇帝动人的清和嗓音,他说:
“卿卿,我怎么舍得让你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