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不对劲。
他一向好面子,不可能如此锋芒毕露地逼问。
江微与他相处了几百年,这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他的视线扫过江兰亭身边的道童,又极快地移开。
少年指尖轻点着玉盘,笑得无辜,极其理直气壮:“不喜欢吃就卖了,哪那么多事。”
话音未落,江兰亭便欺身而近,捏紧了江微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柔嫩的下巴,猛然触及到冰冷的指节,少年冰的瑟缩了一下,轻轻挣动,却被人按得更紧。白皙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指痕。
江兰亭的吐息也带着凉意,毒蛇一般撒在江微耳边:“可江止最喜欢梧桐子……你是他的伴生,怎么配说不喜欢呢?”
江微不知想到了什么过往,眼中的光彩陡然黯淡,玉盘从指尖滑落,落到地上。
碎了一地残渣。
“仙尊!”思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话实在太刺耳,情不自禁冲上来,“请不要——”
却被轻轻一个定神诀制住,身形颤抖着,却连句话都说不出口。
江兰亭几乎是拖着江微,一路进了内间,甚至没看他一眼。
仙尊无论多生气,都不会这么粗鲁,到底发生了什么……理智叫嚣着不对劲,思缘余光瞥见仙尊身边那个道童,他曾经的同僚,从他面前经过。
道童面色阴沉,笑容诡异,似是十分欣赏这出师兄强迫师弟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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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舫的内间狭小而精致,只容纳了一张足够人休憩的软床。
江兰亭捏住他的手腕,将人按倒在床上。而后自己的身子重重沉下去。
他胸膛欺负,埋头呼吸着江微新鲜的气息,仿佛江微是一只摊开肚皮,任他揉弄的小猫。
少年纤长的指尖抓住他的头发,力气受限了使不出,江兰亭只像是被猫爪子勾了心底最痒的地方,酥酥麻麻的痒搔着,他呼吸不稳。
他身上的清竹气息太浓,江微被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你靠的太近了……走开。”
江兰亭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真的停了下来,眼中仍留着些许阴沉的神色。
江微迅速把自己缩成一团,双眼睁大了,警惕地看着他。
没有什么比小师弟的厌恶更让江兰亭清醒,也更让他兴奋的了。他让出了更多的空间,让江微歇得舒坦些。江微移开视线不看他,只问:“你的道童有问题?”
“是个魔修,不知道冲谁来的。他用摄魂术控制我,让我来找你,师兄只能试试,你还肯不肯和师兄一起演场戏。”江兰亭看着他,怀念道,“好在你还肯。”
江微:“……”
“师兄不要误会哦,”少年笑得毫无阴霾,身子缩得更紧,“你之前能容忍几百年,到我完全相信你的时候再在我脸上割几刀。我只是很相信你的忍性。希望师兄这次不要提前动手了,不然我就算被你关了,也只会恨你——看不到我为你难过,你会很没自信吧?”
江兰亭没说话,只捏起一个花瓶,而后手掌一松。
花瓶狠狠摔碎,江微受惊地缩了一下,以为他要生气。
江兰亭:“做戏做全套,别让魔修起疑。”
江微:这个我会!
他一脚揣在旁边的柜子上,踹出一个洞,整个柜子里的装饰品砸落下来,七零八碎地摔在地上。
江微笑眯眯道:“够逼真吧,师兄?”
江兰亭:“……”
“够,太激烈了。”
就是莫名有点背后发寒,小师弟想踹的似乎不是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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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波漾,雾气逐渐散去,透过翻飞的帘子,思缘看见蓬莱仙市之中熙熙攘攘,其中不乏修为不凡的修士。
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江心这两艘游舫的异样。更没有人能帮他们。
内室不间断地传出摔打声,过了一炷香时间才消停。
身上沾着诡异气息的道童,看够了乐子,走向内间。他的脚步忽然停顿,僵硬地转过头,冷冷地瞥向身后的思缘:“松开。”
一条捆灵绳,从思缘手心伸出,绑缚了道童的脖颈。
思缘仍动不了,咬着牙不松手。他看得一清二楚,同僚的脖颈上被擦伤,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深黑的木屑。魔气源源不断地流出。
“找死。”道童的脖颈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缕缕魔气从脖颈上的伤口溢出。他甩脱捆灵绳,一手直取思缘命门。
要死了。思缘狠狠闭上了眼。
心跳了一下。
面颊感觉到了灼热,不是灼热的血。
是血红的火。
江微等不及,从内间冲出来,带着火身形轻巧地越过道童,在思缘耳边笑了一声:“胆小鬼。”
——江兰亭根本没着道童的道,两人在内间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看他想做什么。既然已经明白了人是冲着江微来的魔修,就不用再藏了,灭了他就是了。
道童刚震碎捆灵绳,就已身陷火海,发觉自己被戏弄,目眦尽裂,张牙舞爪地朝江微冲来。
江微:这也太丑啦!你不要过来啊!
护着思缘不方便,他顺手把人丢去了江兰亭怀里:“看好你的人。”
江兰亭面色仍苍白,神色却已恢复了正常,解开了思缘的定身咒,把人慎重地安置在身后,便身形一闪,想上前帮助江微。
少年的容貌,在火光下更显艳丽,手中却一团火烧了过来:“师兄给我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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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舌凶猛艳丽,仿佛能吞噬天地,优雅而狂妄地烧尽了面目狰狞的道童,化作一只冲天的凤凰,鸣叫着化成浓郁的生气,席卷了整个蓬莱仙市。
那道童摄魂术厉害,本身却脆弱,不像是魔修来挑事,倒像示威。
那魔修和师兄有仇吗?
游舫摇摇欲坠,江微坐在江兰亭包下的小游舫里,撕心裂肺地咳着,泪珠沿着眼角划下。
江兰亭把一杯灵药塞到思缘手里,对他道:“帮我个忙,送过去。”
江微方才灵力用多了,浑身经脉像是拉长过度而松松垮垮的皮筋,在榻上疼的哼哼唧唧。见着思缘送药,本不想吃,可被道童湿漉漉的眼睛一看——这人刚才还为自己哭了——便哼了一声,把药吃了下去。
灵药见效极快,江微吐出一口浊气,倚在踏上,懒懒地望着江兰亭。
思缘担心地看着他:“仙尊方才也是情非得已……”
“你不要担心呀,”江微笑得眉眼弯弯,“我不会生你家仙尊气的,他方才是在演戏,又没对我做什么。”
就算做了什么,江微也不会有多失望伤心。
他曾全心信任过大师兄,这人却为了追求兄长,亲手划烂了他的面容……早在那时,江微就已决定了,他再也不会对师兄付以真心了。
江微望向游舫外,火凤已消散了,一缕黑气逐渐消散,岸上已堵得水泄不通,蓬莱仙市的管事,已前往接收了那艘游舫,调查道童的来源。仙道之中乍然出现魔修踪迹,还是在熙熙攘攘的仙市,他们要忙上好一阵了。
江兰亭包下的游舫,无人有暇注意,渐渐没入浓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