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你什么时候下来的?!”说着四下打望,要从眺望台的梯子上爬下来,没三分钟是没法办到的,“我看别人都是站在台子里,你都是在顶上兔子蹲的吗?那上面风景好吗?”
苏泽看着自来熟的小白脸同志,这么多问题他竟一时不知该先答哪一个,最后只能问:“找我什么事?”
“哦,”雷哲笑道,“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苏泽看着小白脸脸上真实确凿的微笑,又想起在林子里那个浑身浴血,似乎一点不希望自己获救的青年。
“我知道了。”他说,压下了心中的疑问,“不必多想,好好待在聚居地吧。”
雷哲冲对方说完便转身离去的背影挥手喊道:“男神!我叫雷哲!”
苏男神的背影在那一秒尴尬地僵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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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饭点儿,饭馆里已经坐满了人,阿学走进饭馆时见一帮大佬爷们围坐在窗户边,阿K哥位于众人的中央,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报纸是最近的鄂水聚居地捣鼓出来的,已经办了三期,每个月一期,发行量自然不大,统共也就五六十份的样子,但是反响竟然很不错。报纸上登的多半是聚居地里鸡毛蒜皮的琐事,比如“昨日公主顺利诞下双胞胎”(公主是鄂水聚居地的一只狗)之类的,偶尔也会登一些大陆上的传闻,料多半来自途经津都的一些车队。现今大陆上的幸存者们大多居住大型的基地或者小点的聚居地里,但随季节南迁北移的车队也少。
不过阿K这会儿不是在为大家念新闻,而是念着一则心理测试:“……死后你希望把自己的骨灰埋在哪里?A,埋进土里,B,埋到珠穆朗玛峰上,C,放到人造卫星上,D,洒进江河湖海里,来来来,都说说吧!”
“这什么心理测试,这么晦气!”一旁的胖子皱着眉头。
“你管它晦气不晦气,选哪个?”
胖子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传统一点,给我埋土里得了。”
“我小时候就想过这问题,我要洒在河里,”桌子对面的图南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双手叉在脑后,“死了以后还能环游世界~~”
“得了吧,环游啥世界啊,直接就沉底了,顶多顺着水沟流一段~~”胖子撇嘴道。
阿学拉了张凳子凑过去坐下,大概是在末世里待得无聊了,大家伙儿都已经好多年没玩过心理测试了,大老爷们们纷纷上报了自己身后的意愿,选顺河漂流的最多,也有别出心裁非要选珠穆朗玛和人造卫星的。
阿K一抖报纸,开始念测试结果:“选直接埋进土里的,‘芸芸众生型,你这辈子胸无大志,但是好在同党多,平平凡凡一辈子未必不是件好事’,选珠穆朗玛的,‘高处不胜寒型,你的人生追求就像那山顶的孤星,即使站在人群中你也不会明白热闹二字,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你这辈子搞不好就只有孤独这一个小伙伴了,代表人物……’”说到这里顿了顿,很是卖了一阵关子才说,“楼战。”
楼战两个字一出,众人不由都张大了嘴,阿学也很意外,这个代表人物可不讨人喜欢。
在这片末世大陆上,大大小小的聚居地星罗棋布,也有不少迁徙的车队四处游走,而楼战这个名字代表着其中最强大的一股势力,拥有庞大的势力范围和多个规模化的基地。他时常想象着这个被冠以“魔头”“魔王”称呼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得要么残酷的作风才能为他赢来魔王的称号,可是那似乎是离他,离他们这个偏居一隅的聚居地很远的名字。
至少以前是。
上个月的鄂水报头条便是楼战的车队疑似在津都活动的消息,显然没有人愿意听到这个消息,都宁愿它是假的。
“这心理测试是谁编的,很能YY啊!”胖子一脸的叹为观止,“那选人造卫星顺水飘流的代表人物都是谁?不会还有蓝傲文吧?”
“这就让你如愿,选人造卫星的,‘外星生物型,如果你只是觉得好玩才选这个选项的那就拉倒吧,如果你是认真想这样处理自己的骨灰的,那么恭喜你,你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唯一的一个伙伴,他叫蓝傲文~~’”
胖子笑得不可自抑:“扯淡!”
先前选过人造卫星的也都一个个阴阳怪气地叫起来:“麻麻人家不要和蓝傲文做小伙伴!”
“拉倒吧你,你特么有屁的资格和蓝傲文做小伙伴!”
阿学也觉得这个测试纯属胡来,不过倒是有趣,末世以前有明星名人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末世以后看来名人效应依然存在。
蓝傲文是和楼战并驾齐驱的大魔头,这年头能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陆上扬名的基本都不是好鸟,不过奇怪的是大家对蓝傲文似乎比对楼战更待见一些。这倒不是说蓝傲文比楼战高尚,而是因为津都夹在楼战和蓝傲文的势力范围之间。
今时不同往日,三年前这片大陆上可能还没有人敢与楼战比肩,但是三年后,后起之秀蓝傲文的实力已经不容楼战不忌惮。要说魔王做派,从听来的边角料看,这两人也可谓不分轩轾了。其中一则传闻是说楼战曾经杀过蓝傲文一个手下,估计是特别器重的那种,尸体被剜去了眼睛,死相特别凄惨,后来有一次楼战的一只车队失踪,楼战基地的人在树林外发现了失踪的车队,车队的人全不见了,但是货车车厢里好像载满了物资,他们打开车厢后门,这之后便是一堆眼球骨碌碌滚下来……
阿学想到这里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告诉自己这肯定是以讹传讹。
所以珊瑚聚居地的人会觉得蓝傲文更亲切,那种感觉大概跟草原上一群常年受着一只凶恶雄狮倾轧的斑马,忽然瞧见草原那头又来了一只脾气不好的雄狮,于是之前那只饱食终日的雄狮不得不分出精力和新来的雄狮打架圈地,斑马们乐得在太阳下乘凉。
“哎我倒是觉得这个测试说蓝傲文蛮准的啊!”阿K身边的黄毛小青年插话道,“他不就是那种张扬的作风吗?”
“吹牛不打草稿,蓝傲文的作风你亲眼见识过?”
“哎嘿嘿,你还别说了,大爷我还真见识过!”黄毛小青年被激得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没来津都以前和几个哥们在淮港的卫星城待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还打算穿越淮港来这边,到了淮港才知道那地方是高危区,都打算放弃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没想到蓝傲文的车队来了!卧槽那浩浩荡荡的,简直是一移动军火库啊!我们跟在蓝傲文的车队后毫发无伤地穿过了淮港,你没看见车队那些人灭丧尸的场面,直接用C4轰的,不要更丧心病狂!”
阿学听到这里有点在意:“蓝傲文的车队允许你们跟在后面吗?”这着实不像是魔头们能做出来的事。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哥们去跟人求情的时候其实不知道他们是蓝傲文的人,可没想到人家很爽快就答应了。”黄毛小青年潇洒地耸耸肩,“连东西都没收,不过我们那点食物和物资人家压根也看不上吧。”
胖子从桌子下踹了他一脚:“不可能!你他妈就吹吧!蓝傲文会准你跟在他后面?!”
“说不定那是蓝傲文车队中专门负责出来做善事好为他们主子积德的一只,被你狗屎运撞上了~~”阿K接嘴道。
一桌人哄堂大笑起来。
“我擦,是你们要我说的,我说了你们又不信!”
“不过倒是也有可能,”阿学从怀里翻出黑色的记事本,翻了翻,扶着眼镜道,“当时蓝傲文的两个基地一个在淮港卫星城,一个在熊牙,虽然可以绕道从卫星城到熊牙,但路太远损耗也大,而且那条路再往北就是楼战的地盘,要是被楼战截断道路蓝傲文就没办法了,所以从淮港的战略意义来看,他要打通淮港也不奇怪。”
“哟,还战略意义,吴明那家伙教了你蛮多嘛。”阿K挑着眉。
阿学听出对方话里的不屑,立刻窘迫起来,聚居地太多人不喜欢吴明,他和吴明走这么近只怕也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十分尴尬地道:“我也只是胡乱猜猜的……”
“别这么说,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说话的是对面的图南,浅发少年手撑在桌子上瞧着他,笑容依旧真诚灿烂,又催阿K哥,“选顺水漂流的呢?”
“选顺水漂流的,‘闯荡江湖型,你这辈子太不甘寂寞,连上茅厕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寻求仲间小伙伴的气息,你的人生注定过得很精彩,但相对也会很危险,看你怎么选啰,代表人物:狂’。”
图南直起背,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是狂那种人?”
胖子连忙摇头表示你千万不要多想,阿学看着两眼放光的图南,也觉得挺好笑,作为大陆上让不少强盗车队闻风丧胆的狂军团的首领,狂的确配得上“闯荡江湖”的形容。强盗车队打劫普通车队,狂军团专门打劫强盗车队,所以一直给人行侠仗义,仗剑走江湖的潇洒印象。不过狂军团近年来已经销声匿迹。
在座的也不是每个人都买狂的账,毕竟绝大部分人都只曾耳闻未曾目见:“啥劫富济贫行侠仗义,说穿了本质上也不过是和骷髅军团一样的强盗团伙嘛,都是被吹出来的~~”
话音还没落,一罐酒瓶就“磅”地一声重重搁在桌面上,伴着女孩十分不满的声音:“又在胡说八道!”
一旁的胖子抬头比出拜服的手势:“我说爱琳姑奶奶,怎么我们不管在哪儿你都要来插一脚啊!”
爱琳跨进长凳坐下来:“我是看不惯你们在这儿散布谣言!狂和骷髅军团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吗,要问关于狂军团的事问我啊,”女孩拍着胸口道,“我以前被狂救过的,总比你们这些道听途说的家伙清楚得多吧。”
“你被狂救过?”胖子挤出一对大小眼,怀疑地道,“那你说说狂长啥样啊?”
“狂……”爱琳语塞了一下,清清嗓子,“狂长啥样很重要吗?”赶在胖子拖长声音说“重要”以前,女孩已飞快地道,“重要的是为人!那种又温柔又绅士的作风怎么可能是强盗……”
女孩拿起酒瓶装作豪迈地喝酒,以掩饰自己胡诌时红透的脸,其实她并不知道狂长什么样,对狂唯一的记忆,只是那个在她半昏迷时背着她,感觉意外的年轻和清秀的男子。也可能是她自己胡乱开了脑洞,总觉得那个名气不亚于骷髅军团的车队的首领,其实是一个和他酷炫的名字截然不同的王子一样的人。
阿学十分煞风景地指指窗外:“又温柔又绅士是像那样吗?”
爱琳收回思绪跟着望出去,只见对面屋顶上骑着个人,竟然是雷哲?穿着围裙的赵婶插腰站在楼下仰头跟他说着话,雷哲举着榔头敲敲打打的样子小心翼翼得像个姑娘……
一桌的汉子们也都笑起来:
“雷哲那家伙自从离开了隔离区就开始四处和聚居地的女人搭讪,连赵婶都不放过,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又绅士又温柔哦~~~”
女孩扶着额头,觉得十分的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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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琳走出饭馆来到雷哲修理屋顶的现场时赵婶好像是有事离开了,这下好了,雷哲干脆战战兢兢地趴在屋顶,榔头都给掉了下来,见着爱琳立刻抖着嗓子喊:“啊!爱琳!快来帮我!”
爱琳仰头,搞不懂这是什么状况:“你到底在干嘛啊?”
雷哲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看赵婶一个人忙进忙出满头大汗,我就想帮帮她,谁知道她让我帮忙修屋顶啊……”
“那你就好好修啊。”
“可我恐高啊!”
“……”爱琳彻底服了,“你恐高你就说啊,赵婶又不会为难你!”
雷哲没说话,只是脸红了,趴在屋顶又开始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啥。
“行了行了,你等着,我上来救你!”
爱琳找着梯子搭在屋檐下,撸起袖子三下两下爬上屋顶,朝趴在屋顶上的弱男子雷哲豪迈地伸出手:“下来吧。”
雷哲握住她的手感激得快泪了,爱琳哭笑不得地看着雷哲背对着楼下慢慢挪下来,想着长得这么清秀胆子还这么小,真像女孩子,偏偏还老爱装帅,真是……
想到一半忽然愣住了。雷哲扶着屋檐正小心往梯子下爬,爱琳抬着头瞪大眼,晚风掀起雷哲脖后的头发,露出白皙纤瘦的脖颈上一块菱形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