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伸手在面前一摆,说:“别开我玩笑了!你们的菜园搞得怎么样了?”
石磊收敛了脸上的笑说:“要不要去看看?”
小凡感觉自己像个大灯泡杵在旁边,就说:“我先回去,你们两等会来我家啊!烤东西吃。”
“好!”他两倒也默契。
书院那一块地方相对花园来说,土地平整、视野开阔,菜园与书院之间,隔着一条浅浅的溪水。林静看到,每一块菜垄子前都插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嘟嘟家的白菜苔”、“小葵家的红菜苔”、“童童家的胡萝卜”……“这就是你说的认领小菜园吧!”林静说。
“嗯。上周末有十几个家庭来,父母带小孩把秧苗移栽到垄子上,小孩们觉得好玩,同时又了解了这些蔬菜是怎么来的。不然,有的孩子还以为花生长到树上的。”石磊兴奋地说着。
林静觉得很有趣,也很有意义,就问他:“菜长好了,是他们自己来摘还是你们送啊?”
“都可以,成长期间,他们也可以带孩子来观察。”石磊停了停,想起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因素:“而且,我们不用化肥,都是自己沤肥或堆肥,这样长出来的菜好吃也吃得放心。”
“嗯,是还蛮好的。”林静继续走着,她抬头看几百米之外,灰色水泥墙的楼房并排站在国道旁,房子的正面贴了白色小块瓷砖,面向国道。国道两旁都是这样的房子,所以这个地方虽不繁华,但也还热闹,周围还有几个中小型建材厂。林静突然有了个想法,她指着国道旁的合作社旧址说:“合作社是废弃状态,粮店里的木料厂污染太重,你可以考虑把其中一个地方租下来,弄个菜市场。菜可就地取材,除了你自己菜园里没被认领的菜,村里那些奶奶们也不用背着菜篮子走上两公里的路去镇上赶集卖菜;肉的话,你也有签约饲养基地;还可以搭配着卖乡亲们自家熏的腊肉,豆腐乳、炸辣椒、剁辣椒之类的。”
石磊见林静说得那样起劲,虽然她的出发点是提升整个村子生活水平,但却也像是在为他规划未来一样。他心里很暖,好像走在了五月底的阳光下,伸手就能握住一大把的好时光。
国道上的车流不息,乡间小路上的光阴却在四季里悄悄地换了颜色。孩子们和田里的庄稼赛着长,路边的土狗也不知是谁家的,在油菜花田边一阵风似地跑过。
不知看了多久,小凡隔空喊他们快过去。
林静向来风风火火的,此时却难得地想慢点。
夜里,门前,梨花树下,烤架里的碳火噼噼啪啪地冒着星星。托盘里的土豆和牛肉煎得微焦发黄。
明月爱清冷,也爱这样志趣相投的热闹。
薛维不知和小凡说了什么,小凡立刻就变了脸色。石头也变了脸色。
薛维走后,明月才知道,原来要来这建度假村的是薛维他家。
可是,度假村迟迟没动工。从那晚的烧烤过后,小凡和薛维就再没联系过。
村子里有人来找小凡,要他打电话问问。小凡可以看出,他们是很期待度假村的。可是,青山书院怎么办?他的园子怎么办?
电话拨通了,薛维接得很利索,他说:“我原先以为你会举双手赞成。但你不想的话,我会说服我爸撤销那个项目。”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小凡一时百感交集。如果要建度假村的是别人,他的青山是否能保存?他到底是倚仗了他们之间的情谊。
不知不觉又迎来了一个春天。
坡上那户人家的孩子拿着一瓶芍药兴奋地冲下来喊:“老师!老师!”
老师们搁下手里的棋子,纷纷过来,只见他手中花瓶里有一枝淡蓝色的花,小凡目光里满是疑惑和惊喜,拿过花瓶问:“陈岩,怎么有蓝色的?”
“我前两天把蓝色彩笔芯丢到花瓶里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陈岩的眼睛像是被光点亮了一样,这一个重大发现给与了他莫大的启发。
“我也要试试去。”小凡说着,拉起明月就往书院的方向走,芍药像少女睡着时的脸,粉粉的,没有一朵是蓝色的。他剪了好几支未开的回来,分别插在不同的花瓶里,明月拿来水彩笔,扭下笔芯,黄色的、蓝色的,一个一个丢进了瓶中。
肖泉将这件事情记录了下来,他脑海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的园艺课上,孩子们带了画本和笔来到花园里,有人画树、有人画草、有人画花……有人画得逼真,有人画得抽象;没人去管他们画得是否标准,他们只需要将画本保存好,并标好日期。
孩子们起初画得很开心,但因为连续三周都画同一种植物,开始觉得无聊了。丢了画笔之后就这里摸摸,那里闻闻,渐渐地,又发现,其实,树上的花落了,有青青的小果子鼓了起来;草也变了颜色,倒在土上的茎生出了白白的须根;上周还绿着杆子的百合,这周就已枯黄了……
如此两个月之后,孩子们带着八幅不尽相同的画来到阅览室,肖泉和小凡引导他们查《花经》等植物书籍,孩子们需要借助这些资料在自己的画旁标注该植物所属门类、生长习性、相关诗词等等……有孩子问:“为什么无尽夏有的是粉色,有的是蓝色?”于是,肖泉和小凡又利用醋和小苏打来带他们测验土壤的PH值……
这种在自然中探索、求真的态度便如一粒细小的种子,在不经意间被春风吹进了孩子们的心田。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活得浑浑噩噩,活得太过自我。而“知其来处,明其去处”的科学求真精神,还剩多少?
水瓶里的薄荷生了根,小乐把薄荷抽出来量了一下,说:“爸爸,最长的根是8.5厘米。8天就长这么长的根,好厉害哦!我们把它种到土里呀!”
“好。种窗台上好吗?”肖泉严肃的脸在小乐面前总是温和的。
“咦?瓶里的水好香!可以当香水吗?送给婆婆。”小乐欢笑的脸迎向朝阳,无拘无束的样子,最最暖心。
肖泉希望,一年之后,能将孩子们的植物图谱整理成册,摆在了阅览室的书架上。
他想起了《麦田的守望者》结尾处霍顿的畅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