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妈妈做,逢年过节时,我们做点,当做是孝敬她。”肖泉洗了锅,准备炒下一道菜。
“这样还蛮好!”李毅说着,朝外走去。
他一出门,就听到有人扯着喉咙喊:“陈岩!吃饭了!”,这一声停了,另一个方向又传来“幺女儿,回来吃饭!”。然后,坡上堰边两户的孩子收好玻璃弹子撒腿就往家跑,生怕跑慢了回去挨骂。
“安安在就更好了。”肖泉低沉的声音消散到砂锅滚开的热气里。
窗外一只火红的蝴蝶落在还未抽芽的枝头,轻扇着纤薄的双翅……
几样别致的家常菜上桌之后,曼姝和徐家妈妈边盛饭边喊两个孩子去洗手。大人们推杯换盏之间,两个着急想去玩的孩子已吃完。肖泉问曼姝和李毅:“嘉嘉上小学后,最让你们头疼的事是什么?”
“依赖。”曼姝脱口而出,想都没想。
李毅也点点头,假装面前有个冰箱,伸手拉开冰箱门,滑稽地说:“我都想躲进冰箱。”
“什么意思?”小凡问。
“冷静。”李毅说。
“哦。”小凡面带疑虑地应了声。
“你们学校现在有多少学生啊?”曼姝问。
“六十,都是一年级,两个班。”肖泉说。
“六十人分了两个班啊?嘉嘉班上五十几人,语数英三科每科老师都教三个班。”曼姝说。
“那样的话,老师工作量会很大,就没足够的精力去了解每个学生。”肖泉说。
徐家妈妈在旁静静听着,不插话,偶尔出去看看孩子是否安全。
“对啊,有些家长想要老师多关注自己的孩子,就给老师包红包。”曼姝觉得肖泉、小凡他们绝不是那种收家长红包的老师,所以,在他们面前说起这事时,也没什么好顾忌回避的。
“啊?”小凡觉得那是匪夷所思的事。
但肖泉却略有耳闻,说:“你啊什么!有的家长为掩人耳目,把钱包到卡片里,借送卡片的名义送给老师。”
“好怪!希望国家有关部门能好好杀杀这股歪风邪气!如果学校都腐了,民族还有什么未来!”小凡放下筷子,菜都不想吃了。
“你们这青山绿水的,真想让嘉嘉到这读书,但我们两都要上班,接送不方便。”曼姝略带遗憾道。
“这个你们可以考虑。”肖泉如果说:就让嘉嘉来这读。曼姝和李毅可能因为不好驳回他的面子,而勉强。一切随意,不强求。
“嗯。另外还有一点,我不知道是我个人的感受,还是大家普遍这样认为?”曼姝道。
“说来听听!”
“我觉得家庭教育几乎成了学校知识教育的补充!在家长带孩子写作业的过程中,那种紧张烦躁的氛围是不利于亲子关系的。当亲子关系变得紧张对立后,孩子会过早叛逆,三观都还没成型的时候,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和你对着来的话,我觉得很危险!这样的情况下还谈什么家庭教育呢?”曼姝有些犹豫,担心自己的话有失偏颇:“教育在改革,也许是我自己不适应吧!自我修行不够!容易暴躁……”说到后面,话已有些自我解嘲的意味了。
院子里的灯亮了。嘉嘉和小乐都玩累了,趴在大人的腿上睡着了。
肖泉抱起小乐,轻声地对李毅和曼姝说:“我抱他回房间,就不送你们了。路上注意安全。”
“好。”曼姝拿起包,掏出车钥匙,走的时候,瞥了一眼肖泉抱着小乐上楼的背影。那背影从年少时起,就没变过,他永远不会回头望的。
嘉嘉在后座酣睡,曼姝和李毅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跟小凡和徐家妈妈说再见。
关上窗后,李毅问:“你真打算让嘉嘉来这读书吗?”
曼姝说:“还没决定啊!只是有这个想法,你觉得呢?”
李毅浑身都散发着酒精的味道,他耷拉着脑袋侧过脸看着曼姝说:“我还发现,每次有肖泉在的时候,你就会特意打扮一番。”
“出来见人,把自己收拾利索点,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在吗?”曼姝看他面颊泛红,眼神迷离,生怕他呕到车里。
“你不会是喜欢他吧!”李毅说完,打了一个嗝。
“你说什么!喝多了吧!我是敬重他,安安走了两年多,他几乎是不近女色。你想想看,你周围那些丧偶的人,原配离世几个月、甚至几天,他们就可以相亲,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真搞不懂,怎么可以那么快就放下?可是,他不一样。他对安安的深情,值得我的敬重。”曼姝被他逼得面带怒色。
“你为什么敬重他,我才是你老公,你怎么不敬重我?”李毅确实喝多了,不依不饶。
“你敬重你自己吗?你说过的话算数吗?我倒是想敬重你!可你,满嘴跑火车。”曼姝没好气道。
李毅推开车门,还没来得及下车,就呕了。
曼姝重重地叹了口气,扯了纸给他擦嘴,万分嫌弃道:“又没人劝你喝,喝这么多,车上还有孩子,大晚上的,你就放心让我一个人开回去!”她想把他一脚踹下车,又想骂人,想哭……
她想起嘉嘉校门口惊魂的那一天,肖泉张开双臂将两个孩子和自己护在他的臂膀之下。
她承认,那一刻,她有心动。但她也明白,自己在肖泉那,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他保护孩子们时,连带着保护了自己,那不过是他性格和男人的担当使然。她不敢有过多的幻想,也不想幻想。
何况,自己在父辈组合家庭里感受过不公委屈,她不可能让嘉嘉也陷入单亲家庭的矛盾之中。
幸福,什么是幸福?父母双亲健在、关系和睦,对孩子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她和李毅虽算不上琴瑟和鸣,但对待孩子,都是全心全意的。
她有时会想到这样一个场景,厨房明亮的窗前,砂锅里的鸡汤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她拿勺盛了三碗放在托盘上端了出来,长大了的嘉嘉正和李毅下棋,看到自己端着汤,忙接到他手里说:“妈妈,我们公司食堂里的汤寡淡得很,好想你熬的汤!真香!”。
她觉得这样很甜,为了这样的甜,她愿意将某些东西埋藏起来。保持距离,是已婚人士对人对己最大的尊重。
曼姝不禁又想起白天和姑姑说的话,忽然发觉:当人们需要学着聪明点才能过好日子时,现实生活中的绝大多数人既不是太好,也没有太坏,所以,大家都爱得不深,恨得也不彻底。这大概是成年人的矛盾与纠结所在,再也无法如年少时一般,爱憎分明。也许,只有等到垂垂老矣,才能重归澄澈心境。
而肖泉的长情,也许源自少时的纯真。他虽已失去了安安,但仍会用自己余下的一生继续爱她,将她留在心底,藏在谁也夺不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