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为太子的贺云槿,被罚跪于宫门口,被豫王府下人殴打于闹市,被舍弃于这寒冷的屋舍。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虞姝觉得气愤。
莫名的,虞姝有些理解梦中他的残忍暴虐,自小活在被人折磨下长大的人,性情早已大变。
若是她也如他一般处境,日后得登高位,真的不会把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
这一觉,贺云槿睡的有些久,似处于暖和的云端,四周安静,无人吵闹,偶尔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馨香。
贺云槿一边告诉自己,不能沉迷于温暖,得尽快醒来,可一边又贪恋这种温暖,再睡一刻钟,只需一刻钟就好,他太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梦中,他见到了温柔的母后,母后轻柔的用手帕擦着他手上的泥,笑着说他调皮。
还有和蔼的皇祖母,他和豫王起了争执,皇祖母护着他,不惜与父皇红眼,祖母告诉他,只要有祖母在,槿儿永远有人疼。
忽然眼前一闪,母后阖上的双眼,皇祖母垂下的手,一并出现在眼前。
自此,他成为了无人疼的孩子。
一晃转到九岁那年的雪夜,婢女端着一碗薏仁粥,他尚饱腹,推拒再三,可婢女非要喂给他,在推搡之间,婢女头上的素银簪子落到碗里,刹那间,银白色的簪子变得乌黑。
那婢女变了脸色,捏住他的下颚要喂他喝下这碗有毒的粥,情急之下,他用那只簪子刺穿了她的喉咙,刹那间瓷碗碎裂,血迸溅到他的脸上……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只有九岁。
随后是父皇和贵妃质问的脸,无人信他。
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蔓延,染红了白色的瓷碗……
他困在这梦境。
直到耳边再度响起瓷碗碎裂之声,他猛然睁眼,眼中带着尚未消散的杀气。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俏容,眼眸略带着焦急与担忧,在对上他的视线之后,娇俏的容颜弯了唇,带上一抹温柔而惊喜的笑意。
那瞬间,贺云槿有些恍惚,似乎见到了温柔的母后。
“殿下,您醒了。”虞姝被太子眼眸中的杀气一惊,指尖颤了颤,却还是努力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贺云槿闭了闭眼,再睁眼,眸中杀气消散,似是从未来过。
他没开口,想伸手撑起自己,才发觉手中握着的是虞姝的手腕。
虞姝眼眸闪了下,有些许无措,连忙把手腕从太子的手中抽出,笑着解释,“方才我握住殿下的手让大夫把脉,还请殿下恕我鲁莽。”
至于为何会变成贺云槿握住她,虞姝不曾解释。
贺云槿低眸,瞧见了虞姝通红的手腕,他的手劲有多大自己是知晓的。
微拧起眉,那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扎在了他的心上,闷闷的疼。
“殿下,您醒了就喝口茶吧,润润嗓子。”虞姝没顾得上手腕的事,从思岚手中接过茶盏,照着在马车上的样式,自己先喝了一口,才把另一杯递给了贺云槿。
贺云槿没接她的茶盏,反而看向地上已经四分五裂的茶盏,茶盏碎了,地板被打湿。
虞姝注意到他的视线,遂解释:“方才我瞧殿下唇干,本想喂殿下喝点茶水,奈何没端住,茶盏摔地上去了,不曾惊着殿下吧?”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方才好好的,茶盏都递到唇边了,眼瞧着就喝进去了,谁知被贺云槿挥手扫开,若不是虞姝退的快,怕是那盏茶要泼到她脸上去。
贺云槿的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干涩。
他收回了视线,伸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可见是真的渴了。
放下茶盏,贺云槿才发觉自己手上被缠了一圈细布,伤口似被上了药,凉凉的,格外舒爽,还有淡淡的药香,察觉不到多少痛苦。
他余光瞥到虞姝手指上被蹭到的血迹。
这是外祖母薨逝后第一次有人替他上药包扎,还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
虞姝察觉到太子的话特别少,她说上十句也未必能得太子一句回应,性子颇冷,不得不主动开口,“殿下的手被碎瓷器划伤,臣女手笨,包扎的不好,殿下勿怪。”
贺云槿垂下眸,张了张口,苍白的唇间溢出一声:“多谢。”
这一声谢,比在太子府门口的那声谢清晰多了,不再是虞姝的幻觉。
虞姝莞尔一笑,眉眼弯弯,“殿下不怪罪就好。”
贺云槿没再接话,屋内就她们三人,思岚似乎极其畏惧太子,不敢开口,而她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寂静在屋内蔓延,就在虞姝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屋外突然响起大笑声,那声音掺杂着些醉意,随后有东西被撞倒在地上,一阵响动。
虞姝扬眉往外瞧,是谁如此肆意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