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她日日夜夜被这样的魔咒伤害着。而直到今天,直到她自认为自己终于反击了的今夜,她才终于能把黎菁宇死时她就想说的话高喊出来:
“我们的孩子是宇儿啊!他才?是,宇儿才是——你最爱的人为你生下?的孩子!陛下?为什么要提他?为什么总要提他?你根本不爱赵云桥的!后宫之中,你最爱我,你只爱我一?人!那个小崽子——他早该去死了!他早该死的!”
“你住口!”皇帝裹着一?股狂风冲了下?来,“你做下?这样的事!你竟会做下?这样的事!你还配提宇儿的名字吗!”
杨涵那一刻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至极的事。
她像是痛得不行了那样捂住心口大叫了一?声,而后又歇斯底里地弯腰狂笑了起来,“陛下?呀!是谁不配提宇儿的名字呀?我把他最喜欢的小弟弟送下?去陪着他啊!宇儿都托梦告诉我了,他说,地下好冷啊,地下也很寂寞。我好心疼。我真的好心疼。于是我问他,宇儿啊,母妃把你最喜欢的四弟送下?去陪你好不好啊?他告诉我,好,非常好。”
“我又问他,宇儿啊,你都给母妃托了梦,你父皇也想你啊,你也去看看你父皇吧。哈哈哈,陛下?猜他怎么说?”她捂着肚子慢慢直起腰,两眼闪烁着恶意森寒的光:
“宇儿说,父皇有?最心爱的小儿子呢,怎么可能还想得起我。母妃,你先把小弟送下?来陪我——我们一起到梦里去看父皇。”
有?一?刻,徽帝面色紫涨,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像是感觉到无法呼吸了。
数不尽的痛楚自他胸口翻江倒海,快要从内部把他整个人完全击垮。长子之死是他身上一?道永远在流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而今杨涵拿着一?把匕首在他伤口处反复凌迟。
他痛得已站不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恨宁宁?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没有伤害过宇儿。”他甚至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这个问题同样也在皇帝心里搁置了三年。
三年前,他已经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失去了他们俩唯一的孩子的女人,只能把她和小儿子小心地隔绝。甚至直到去年,他抱着太子的孩子从她宫里离开,相信她已经是真正的心死如灰,才?撤去了对她而言过于严密冷酷的暗中监视。
他现在这样绝望地问她。可是他们彼此都知道,恨意怎么能说清呢?
最开始其实只是不甘,不甘于她心爱的男人把几乎全部的注意力给了一?个别的女人生的、活不长的孩子;
后来是隐隐的忌惮和恐惧。徽帝对小儿子的宠爱太夸张了,而杨涵是最知道这个男人肯为偏爱做到什么地步的人——她开始微妙的惮惧于这个孩子影响她儿子的地位。而越介意,越盼望这个多病的孩子死掉,越没有达成心愿,就越生出偏执;
再后来,黎菁宇获封东宫之位,她好像终于脱去了这些年的隐忍枷锁,终于可以自居于这座皇宫、这个王朝的女主人了。她无法按捺自己想要磋磨这位小殿下的念头,可她甚至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徽帝就已经忍无可忍,在天下?人面前向幼子昭示无上?荣宠,狠狠打了她的脸;
然后就是黎菁宇突然的离世,却并没有人为的阴谋、更没得追究。仿佛让杨涵所?有?激烈的感情沸到了顶端,却没有?出口。
被断言早亡却始终好端端活着的康宁成了她唯一的情绪出口——甚至他有?一?度命悬一线,几乎就要死了。却偏偏有一?个横空出世的孟白凡救好了他。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孟医女、这位神医后人没能更早一点点出现,也许那样她就来得及救下?太子。她偏偏就出现在四皇子快死的时候。
杨涵无法理智,不能想通——在她知道小皇子不但平安长大,还在京中备受追捧,甚至他幼时玩得最好的戚长风也衣锦归来,成为了四皇子身后的将?军候——她唯一仅剩的念头就是该怎么把他杀死。
那是她每一个晴雨的日夜,每一分,每一秒,唯一的念头。
“杨涵,你固不惧一死,但是谋害皇子,其罪可株连九族——”徽帝放弃了追问那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你的父母亲人呢?你也不再顾惜了吗?”
皇贵妃摇了摇头,“他们靠卖了我一?人,荣华富贵也得了、偌大家资也该享够。如今不过是要他们区区性命,我为何要烦忧?”
“那宛儿呢?”皇帝紧盯着杨妃的眼眸,“她是宇儿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她才学会说话不久。她要在东宫好好长大,怎么也离不开贵妃的照拂——你就不想一下?她日后的处境吗?”
杨妃的面色终于微微变了。
“杨涵,只要你开口——只要你说出解药!”皇帝看出她的松动,又逼上前一?步。
可是一丝黑红的血迹从杨涵唇角慢慢地流了下?来。
顶着皇帝不可置信的眼神,她轻轻笑了:“犯下大错的祖母死了,想必剩下的人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家计较。只有一?个弟弟陪着怎么够,儿子肯定要想我的呀……”
“陛下?呀,这毒名为仙子笑。它没有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