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走后,兄弟俩的生活就越发困难起来。
部队发下的抚恤金很快用完,为了筹集顾小川的巨额医疗费用,顾野卖掉了他们位于第六区的房子,搬来了租金廉价的十三区。
至于母亲……自从他十三岁那年发生了那件事以后,顾野就很少再见到她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第五区做她的阔太太才是。
顾野拉开窗户仰躺在床上,感受着从窗外吹来的微风,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和奥汀团长死前震惊又不甘的双眼。
顾野是重生而来的,此时据他重生已经堪堪过了半年。
在那一世里,顾小川在父亲死后第二个月断了药,没能得到治疗,在十二岁生日那天彻底闭上了眼睛。
他死前还紧紧抓着顾野的手,枯瘦得像是一把骨头架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这个跟稻草终于没能救了他的命。
小川死后,孑然一身的顾野在十三区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一年后,房子被房东收回,他也终于没有了家。
或者说,自从小川死的那一刻,顾野就已经没有家了。
后来顾野被一伙来自萨坎的星际兵团接纳,离开蓝星漂泊在茫茫星海,成为了兵团里年纪最小的成员,凭借着过人的学习能力和手段,四年后他终于成为了除却团长之外的第二核心。
直到那天,兵团在出任务时被兵团中的成员背叛,敌对兵团的舰队包围了他们,一切都在如雨般的炮弹轰击爆炸之后戛然而止,化为茫茫宇宙中静静飘散的碎片尘埃。
同一时刻,在这个时空,本该因为父亲牺牲而悲伤过度昏厥过去的顾野睁开了双眼,来自五年后的灵魂苏醒了,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却温柔爱笑的顾野,也彻底消失了。
他不在乎小川会怎样看待这个一夕之间变化巨大的哥哥,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把小川短暂的生命延长一些,再延长一些。
整整四年战火硝烟的生活让顾野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周围人看来,突然变得冰冷而沉默的顾野却是因为受不了父亲离世的打击,从而变成这样。
床头的小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清俊的男人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少年,三个人都咧嘴笑着。
顾野笑起来其实很好看,他继承了父亲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枚新月,清澈的眸子里像是洒满了细碎的阳光,连眼角的泪痣都生动了起来,咧开的嘴里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虎牙,更为他添了几分灵气。
顾野抬手擦过照片上笑容灿烂的自己,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半年来,为了凑钱给小川治病,顾野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收益巨大,却有着致命危险的生死擂台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瘦且修长,骨节处有一些破损,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半年来的搏斗让这双手已经磨出了一层硬硬的茧——看上去全然不似一个18岁少年的手。
现在的顾野,整个人冷的像一块冰,却又有些奇异的,仿佛在冰里燃了一团炽烈的火焰,仿佛稍有不慎就要把人灼伤。
夜风微抚,顾野终于在激战之后的疲惫中翻了个身侧卧着,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吱呀——”隔间的门被一只瘦弱苍白的手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架着拐杖,吃力地进来,停在了小床边上。
是顾小川。
接着明亮的月光,顾小川终于看到了顾野上半身的全貌。
背部数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紫色淤痕,部分甚至透出了点点血色来,胸前腹部同样青紫一片,胸口一道巴掌长的刀痕,已经结了硬痂,却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烈与凶险。
手腕上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指关节和手肘处亦是新伤盖旧伤。
顾小川睁大眼,眼眶一片酸涩,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在瞬间收回了手,怕碰疼了熟睡中的少年。
他从衣兜里摸出来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团,像是无数次被揉皱复又展开,上面的字迹已经不甚清晰,连纸条的边角都被磨出了些毛边。
顾小川捏紧了这张纸条,用力到骨节发白,在目光转向顾野嘴角的伤和在睡梦中都难掩疲惫的面容时,骤然把纸条整个攥进了手里。
月光微斜,顾野翻了个身,皱着眉依旧呼吸平稳而绵长。
顾小川靠在床边,苍白的面颊贴上顾野的手掌,感受着对方传来的阵阵暖意,却有两行泪水悄然滑下。
许久之后,天光微微亮起。
顾小川就这样靠着顾野,坐了一夜。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终于忍不住摸了摸熟睡中少年的脸庞:“对不起,哥……”
说着抬手打开通讯器,熟练地输入了那一串无数次输入复又删除的号码,发出一条信息后放下,深深凝望了顾野一眼,架着拐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叫醒了熟睡中的顾野,他翻身下床,穿鞋时踢到了脚边一个小小的纸团,顺手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前去开了门。
“小野。”门外,一个看上去肉乎乎的高个胖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看见顾野开门,忙不迭地递过去:“这是我爸让我带来的,你和小川趁热吃,别凉了。”
门外的少年叫李松源,是隔壁家的孩子。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李家都对兄弟俩照顾颇多。
“替我谢谢叔叔阿姨。”顾野点头接过食盒,心里划过一丝暖流:“待会儿就不去吃饭了,要带小川去医院复查。”
“小野,你……是不是又去十三区了?”李松源看了一眼顾野嘴角的伤痕和手腕上渗着血的绷带,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