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见顾淮济扬拳冲陆觐崖脸侧而去,力道之大,使得陆觐崖唇边瞬间浮现青肿。
勉强撑住桌案稳定身形,陆觐崖忍不住啐了一口:“五舅,你至于吗?为了这么个胡女跟你亲外甥置气?”
顾淮济冷眼与他相视:“胡女如何,同是天子脚下黎民百姓,半分不容践踏。”
哪怕今日受难之人并非庄舟,他也同样会出手相助。
可陆觐崖想不明白,又心知干不过自家五舅,索性不耐烦地挥挥手,不管怎样先将瘟神送走:“罢罢罢,是我的错,向五舅与,庄六小姐告罪。”
有意拖长“庄六小姐”四字,甚为轻蔑。
庄舟听在耳里,缓步从顾淮济身后绕至陆觐崖面前,站定。
出其不意,蓦地抓住他半边肩膀,猛地抬起膝盖,撞向他膝下,复又狠狠推开——
接着拍拍双手,回首看向顾淮济弯起眉眼:“将军,回吧。”
顾淮济明显微怔半秒,险些没能压住唇角笑意。
庄舟不曾学过武,不知如何用劲,反而仗着胡乱蛮力将陆觐崖踹得面色发青,眼冒金星,良晌方才回神。
眼见顾淮济与庄舟携手而去,恨得骤然抓起桌上砚台凶狠掷出,再次露出袖口绣样。
金城侯府距离顾国公府不算远,两人一路并肩,顾淮济看出她惊魂未定,默默将她微颤双手置于掌中,许久才听得她开口道:“将军,先前我们都怀疑时疫之事乃边将或其家眷所为。但照霏与我所虑更为具体些,不知将军可有锁定目标。”
他沉默许久,直至沧化伯爵府门前石狮入眼,方低声回应:“当日呈递奏疏时并无目标,后来得知哈坦依姑娘身份,已大概明确。”
如果仅仅针对庄舟,那被夷村的侍女涟翠所言完全无错。
但哈坦依的无端入狱,却让疑团更为清晰。
加之陆觐崖刚刚被庄舟撞飞时,袖口金线丝络晃过,与张墨海家中搜到的丝帕绣样一模一样,顾淮济也同时看在眼底。
“但仅凭区区绣样,无法令皇舅舅推翻定论。”
犯罪寻求动机,她们为何会选择顾国公下手,始终不好解释。
庄舟闻言,不由顿住脚步,抬首看向顾淮济:“正如涟翠所言,夺走长公主最在意之物,远比伤害她来得更有效。”
孔慕茹嫁给陆觐崖时,洛偃长公主不松口,是淮沁郡主一意孤行。至于孔薏蓝对顾淮济之心,长公主更全然看不上。
嫁祸庄舟,黄了婚事亦叫她与未来婆母间永生嫌隙,实是再好不过一招妙棋。
原先空白断裂的部分总算扣上连接,两人不禁相视,默契失笑,决意年后重新上朝时由顾淮济亲自去向和隆帝陈情,可以重审此案。
还未来得及彼此告别,忽地听闻巷口传来嘈杂脚步声,庄舟侧首,于昏暗灯火间辨认出那是架来自宫中的明黄撵轿。
今夜倒是热闹。
只见那明黄撵轿于沧化伯爵府外停稳,为首内侍许达认出顾淮济,立刻满脸堆笑:“小将军也在。”
宫中人习惯唤顾国公为顾将军,顾淮济身为其子,自然以“小将军”相称。
“许内侍。”
顾淮济抱拳与他行礼,让开来路,由得众人敲响沧化伯爵府府门。
原是宫内的张充容,也就是张家二姐张然姌,于今夜宴席上突然晕厥,请来太医诊脉方知,她已再度有孕。
圣上龙颜大悦,立即下旨通告沧化伯爵府,允张充容幼妹明日起进宫陪伴亲姊,直到充容平安分娩,再行离宫打算。
旁的妃嫔在孕期皆可接得亲母入宫,因此:“圣上知道张家诸子女爹娘去得早,未免充容心生凄然,从前生十二公主那时,便是召了张四小姐入宫陪伴。”
许达说着不由看向顾淮济:“庄六小姐眼下借住张家,圣上怕她失了好友觉着无趣,也允她伴之进宫。不知小将军可舍得?”
即使和隆帝是他亲舅舅,顾淮济又如何胆敢忤逆圣意:“许内侍说笑。”
“不过小将军的确不必挂怀。”
许达目光扫过庄舟与张照霏,略略思索片刻,笑言道:“除却充容与张四小姐外,窦将军亦与她们同龄。小姐妹们凑在一起,想是成日乐不可支。”
若非还有外人在,庄舟只怕已然黑了脸。
待到送走许达与顾淮济,张照霏立马拽着她的衣袖调侃出声:“庄姐姐,你在吃醋。”
两人立于小院中尚未各自返回房间,夜里风寒,庄舟也不知到底是气得还是冻得双颊泛红:“谁,谁吃醋了。”
“哎呀,窦姐姐的事儿别人不清楚,你问我呀。”
张照霏挽过庄舟臂弯,将她带进自己屋内:“她呢,是全贤妃表姐之女,亦是太后远亲。”
皇亲贵胄,前途无量。
可惜:“家道中落留下这么一个独苗,自小养在贤妃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