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湖州城内却少有喜庆气象,天气渐渐冷得吓人,这几日居然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今年秋收收成本就不好,冬日又是如此异常的冷,原本繁华的湖州城内渐渐有了流民的踪迹——收成不论如何,官府的税、地主的佃租都是一分一毫也不能少得。
作为湖州著名的富贾,最大的粮商,燕老爷几日前就开了粥棚,然而这点作用杯水车薪,顾子修开始一趟又一趟的跑着燕府。
他是太守之子,燕老爷不能不小意接待着,然而他那些要求又是万万不能答应,燕老爷现在每天都烦不胜烦,饭都得少吃两碗。
燕梨自从知道燕老爷准备施粥就把顾珩丢去帮忙了,这种又能锻炼能力又能培养爱心的事她向来都不会放过。
今日城外粥棚已步入正轨,燕梨便也打算来看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找到顾珩,就看到了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正是把燕老爷烦得吃不下饭的顾子修。
燕梨脚步一顿,正准备躲开,却被顾子修先一步叫住:“燕姑娘。”
她无奈,只得停住脚步,脸上的笑容是个人都能看出满满的虚伪客气:“顾公子。”
顾子修一愣。
往日燕梨见到他,都是笑容满满地扑上来喊“子修哥哥”,今日怎么会......
他压下心头莫名的异样,恳切地开口:“燕姑娘,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
他不用开口燕梨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最近纠缠燕老爷的那一套说辞。
“抱歉了。”她笑容弧度不变,“如果顾公子还是想要燕氏降粮价,恕我不能向父亲求情。”
“为什么?”顾子修急切起来,“燕姑娘你今天也看见了,这些流民饥寒交迫,每一天,每一天都会有很多人冻饿而死,以燕氏之富,为何不可帮他们一把呢?”
燕梨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今日顾子修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走了。
不过有些话燕老爷不方便给他说清楚,她来讲倒是无妨,就当是她给便宜爹解决一个大麻烦吧。
毕竟便宜爹对她还是蛮好的。
“顾公子,”燕梨耐心地解释,“你要知道湖州不止我们一家粮商,今年秋收收成不好,冬日又降大雪运粮不变,粮食成本本就高,我们又能如何降价呢?”
顾子修一脸的欲言又止。
燕梨了然:“是,燕氏家大业大,即便亏本一些也无伤根基,但是燕氏若率先降价,其他粮商也就不得不降价,我说了湖州不止我们一家粮商,还是无数的中小粮商,他们能承受这个损失吗?”
“更何况,这先例一开,往后赈灾济民是官府的责任还是燕氏的责任?今年行善明年不行善,大家不会记得我今年的恩义,只会埋怨我明年袖手旁观。燕氏只是商人,承受不起这泼天的责任。”
顾子修的脸色瞬间比雪还要白。
这些天来他抛下了所有的羞耻和尊严,一趟又一趟地上了所有富户的门,这些人一个个地推脱逃避,也让他坚信了他们都有余力,只是不愿意尽力。
他愿意踩烂自己的尊严,去换一个尽力。
只有燕梨如此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们不能尽力。
他猜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因为他看到燕梨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补充了一句:“顾公子,你如果去打听了同样遭灾的蓟州和青州的粮价,就该知道湖州的粮价已算得上便宜,燕氏已经尽责了。”
她看着他,近乎冷血地开口:“顾公子怜悯灾民,应该让你父亲向朝廷上本,请求赈济。”
顾子修唇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
朝廷不会来得,他们都知道。
如今幼帝当朝,阉党士党争权夺利不可开交,谁会在意千里之外的百姓死活呢?
他所有的幻想都被血淋淋地戳破,一时间顾子修看燕梨的目光几乎带上了恨意。
燕梨不在意地笑笑,转身去找顾珩。
“你还真是狠啊。”系统感叹道。
“总要让他知道该为这一切负责的是那个烂透了的朝廷而不是燕家。”燕梨不以为意,“如今的局势可怜之人何止千万,燕氏即便散尽家产也于事无补。”
她很快找到了顾珩,笑着朝他挥手:“阿珩!”
“阿姐!”顾珩瞬间喜笑颜开,朝着她飞奔过来。
“你慢着点。”燕梨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就不由得想笑,“急什么?我还能跑了不成?”
顾珩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然而他的喜悦压也压不住,嘴角快要咧到耳根:“阿姐,你专门来看我啊?”
“是啊。”燕梨点点头,递给他帕子示意他擦擦跑出来的一头热汗,“感觉如何?”
顾珩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帮不了他们太多。”
“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帮到所有人。”燕梨安慰他,“你尽力就好.”
“对了,”她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句,“最近徐将军不是在教你排兵布阵吗?你要是看到那些身世可怜没有家人的少年人就把他们带回来吧,略养养后用来练手如何?”
顾珩眼中瞬间亮起兴奋的光:“我可以带多少人?”
“不要超过一百个吧。”超过这个数就有些太扎眼了,他们现在还是要在顾太守手下讨生活的。
两人正说着,身后传来喊声:“阿珩!快来帮忙啊!”
顾珩顿时蔫了下来,脸上满是不舍。
燕梨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他的表情变得一目了然,再也不会让人猜不透心思了。
“快去吧。”燕梨催他。
顾珩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你这真是要干票大的啊。”系统憋不住了,“你还想让他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