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白皙的手臂青紫一片,伤处高高肿起,燕梨甚至看得清里面的淤血。
她满心满眼都是这惨不忍睹的手臂,自然没有注意到顾珩在被拉住手的那一刻就陡然涨红的面庞。
不知为何,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燕梨的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顾珩的伤处。
顾珩低低地“嘶”了一声,他秀长的眉毛微微蹙起,原本就澄澈的眼中更似是蒙了一层水光。
燕梨更慌了。
她自责不已,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一声“嘶”似乎迟滞了那么一会会儿。
紧赶慢赶地终于是回了府,把这一段时间格外忙碌的陈大夫又叫了过来。
陈大夫一脸不耐地看了看,扔下一句“没有伤到骨头”并一瓶药油后就扬长而去。
两人面面相觑地看着那瓶药油,最后还是顾珩率先拿了过来:“阿姐,我自己来就好。”
他很不方便地单手拧开药瓶,很不方便地倒上药油......
“算了。”燕梨看不下去了,“我来帮你。”
她把手心搓热,覆在了伤处。
顾珩轻轻颤了一下。
“是会有些疼。”燕梨柔声安慰,“忍着点啊。”
这种伤是必须要把药油用力揉进去才管用的,所以燕梨虽然看着那吓人的伤处有点发憷,还是不得不尽量使劲。
顾珩的肌肉紧紧绷着,燕梨看着都觉得手疼,但她也只能徒劳地安慰:“再忍一忍啊,快好了。”
她没有看到,顾珩耳垂红得滴血,目光怔怔地落在她脸上。
他今天也不知是怎么想得,只是这样一点小伤就摆出了一幅无病呻吟的娇气模样。
他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
若是放在以前,这样一点点小伤哪怕他大哭一场也不会引来半分怜惜,奴隶们会嘲讽地看着他,管事会再给他一鞭子让他不要偷懒。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哭泣不会得到任何的爱护,也很早就学会了不再哭泣。
图惹人笑,何必呢?
但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千娇百宠的小孩子因为擦破了一点点皮就去找爹娘哭着撒娇——而这样的娇气,居然也会被包容。
他们会被爹娘心疼地抱在怀里,爱怜地呼呼伤口。
顾珩还是有点羡慕的。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他知道这些是自己一生的不可得,也就不去做无谓的白日梦。
可是今天他却像是被蛊住了一般,胆大包天地想要试探一下。
当陈大夫一眼就看出来他只是皮肉伤时,他后背的冷汗霎时就洇湿了衣衫。
他已经做好了阿姐狠狠甩开他,怒斥他满口谎言的准备。
可是她居然没有。
他的妄念顿时如野草一般疯长,他像个压上了全副身家的赌徒,燥热的大脑已无法思考得失利弊,只想去博那最后一个结果。
他继续假装,而她接过了那个药瓶。
他竟然赌赢了,连他自己都不可置信。
阿姐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眉心似乎拧起了一道折痕。
这是......心疼吗?他犹犹疑疑地想着,然而这非分之想只飞速的一转,他就忍不住唾弃自己贪婪。
已经获得了这么多,竟然还心存妄念。
“阿姐。”他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别人随手施舍一点善意就牢牢地刻在心底,完全忘记之前的棍棒相加。
燕梨揉药的手一滞。
我不是对你好,我是对我自己好。
是我对你,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