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梨万万没有想到,上至史书下到话本里无数前辈用得风生水起百试百灵的苦肉计在自己?这里,居然翻了个大车。
不得不说顾珩真的很敏锐,她刚刚那个温度确实不是正常人类可以加载出来的,她严重怀疑系统把它那严重卡顿智障发?烫的主板塞进了自己?脑门里。
她一时张口结舌,绉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
顾珩的眼?神越发?冷了。
“怎么会呢,”燕梨干巴巴地解释,“我好好的怎么会离开?”
“那谁知道。”顾珩凉凉地笑了一声,“我现在也不知道你七年前好好的为什么会离开。”
他说完这句话脸下意识地偏过去?不看?她,可脚下却如生了根般一动不动,像是害怕,又?像是期盼。
燕梨无言以对。
系统的事不能说出来,而她糊弄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借口此时若拿出来只怕顾珩会更加暴怒,而且......她不想再骗他了。
她因为任务已经骗过他很多次,但这件事,她不想骗他。
屋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燕梨低声说:“我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顾珩原本因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渐渐僵硬而平静,呼吸也轻至微不可闻。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得到一个怎样的回答,可她的沉默还是让顾珩升起了一股巨大的难堪和恐惧。
连一个解释,哪怕是假的解释也不愿意给他吗?
燕梨就像是一束他永远也追不到的光,哪怕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她牢牢地攥在掌心,她也能轻易地从他指缝中逃脱。
她每一个瞬间的异样,都?让他恐惧,失措。
顾珩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他应该为她打造一个华美的牢笼,让她一生一世都?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他瞳孔微微张大,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癫狂似痴迷的神情,眼?尾红得几欲滴血,配上他因快速跑来而些许凌乱的发?丝,让他宛若堕仙的魔魅。
或许是传说中的第六感作祟,燕梨面对顾珩第一次生出来一种近乎畏惧的情绪。
她眼?中隐藏的惊惧直直地刺进顾珩心里,他在这一瞬间无比痛恨她,更痛恨自己?。
“阿姐怕什么?”他自虐一般道,修长的手指痉挛着掐住她的脖子,“怕我杀了你吗?嗯?”
燕梨低头?看?着那只手。
也不知他是怎么用力的,明明指节都?泛白了,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后悔吗?”他还在口不择言,“后悔收留了我这只白眼?狼吗?”
“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说你才会相?信,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眼?中再无一丝惧意。
她感受着颈间毫无威慑力的恐吓,知道这双手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她。
还真是个傻瓜。
“和你商量件事呗陛下,”她一不做二?不休,胆大包天的和他提要?求,“还是不要?诛何竹文十族了吧。”
她神态自若,像是看?不见?那扼住她最脆弱命脉的手指,生生把系统吓出了一身不存在的冷汗。
那个幻汗呐,简直就是哗啦啦地流。
顾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种时候她在跟他说什么?何竹文?
“你杀他真的没有好处。”燕梨苦口婆心,“他就是一个名气大点儿?的清流,一点儿?犯上作乱的本事都?没有,你杀他也震慑不到谁。而且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须知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不能再用打打杀杀的思?维来应对一切问题。你以后还要?不要?读书人帮你治理朝政?要?的话就不要?杀何竹文,你杀他只会成全他的清名,再给自己?在史书上留下个残暴的事迹。”
“帝王嘛,要?有容人之量,你把他贬回老家世人只会说你大气。你连何竹文都?能容忍,何愁天下英才不尽入你彀中?”
他一时间跟不上燕梨的思?路,原本的一腔怨怒诡异的轻飘飘散了个干净,只得干巴巴地道:“朕圣旨已下,岂有收回之理?”
“这个好办。”燕梨给他出谋划策,“你找个人上本劝谏你,然后你再接受他的建议,这样不仅能合理地下了这个台阶,还能收获一个善于纳谏的美名呢。”
她是认真在给他出主意!顾珩觉得没法跟她沟通,莫名有种被忽视的委屈,一拂袖转身要?走。
“阿珩。”燕梨没有拦他,但她声音里的郑重谁都?听得出来,“我说了,这次不会离开的。”
顾珩背影一顿,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远了后系统才敢出声,它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宿主,黑化值减三和仇恨值减二?!居然下降了!”
哦?燕梨挑挑眉,忍不住笑了。
这性子,还真是别?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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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
顾珩一手拿着奏章一手拿着笔,却半天都?一个字也没动,他呆坐许久,忽然问李德福:“那何竹文多大了?相?貌如何?”
李德福:“......”
李德福:“??????”
李德福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犹如天外?飞仙的一句是从何而来,然而皇帝发?话他也不得不答:“年纪已有五十许......”
至于长相?,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能长成什么样儿?,他含蓄道:“略有些富态,不过这些日子都?被关在刑部大牢,应该会清减些。”
顾珩悄悄松了一口气。
李德福:“??????”
这有什么值得陛下他松一口气的吗?
不过说起这个何竹文,也是运气太不好了。
顾珩要?诛何竹文十族,倒也不是他多记恨他不给面子,实是何竹文这个倒霉到家的撞枪眼?上了。
纷乱遥远的记忆袭来,那些被他小心尘封的记忆一旦重见?天日就让他头?疼欲裂。
顾珩在十二?岁之前受过人间无数苦楚,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死?。他近乎执拗的一一咬牙扛过来,不愿意向老天低头?认输。
这七年来南征北战,虽说辛苦,可比起之前的日子都?不值一提。但是他却在无数个黑夜里睁眼?到天明,难以抑制一死?了之的念头?。
只是他到底还心存侥幸。万一,万一还可以见?到她呢......
他每打下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她的踪迹。
最后他攻入了长安。
长安也没有她。
从辽东到中原,从漠北到江南,万里河山,都?不见?她。
那是顾珩最绝望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他曾苦苦用以支撑的希望,终究还是破灭了。
他心中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欲望,恨不得将自己?和这世间一起毁去?。
何竹文就是这个时候凑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