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界越缩越小,林清泉严肃道:“怎么对付它?”
“怎么对付都没用的。凡是入界的人,相当于已经进入魔的身体,已经成了它的食物,不可能打败魔。”
“那入界的要是魔胎呢?”
老僧疑惑的瞧他一眼。
他们两人都蛮有定力,在原地不动,被狂奔的人群被撞来撞去,周围混乱人声鼎沸,哭喊和尖叫声充斥在逼仄且不断缩减的空间,光怪陆离,整个界就像一锅熬烂沸腾的粥。
“你又想干什么?”老僧问。
林清泉没说话,只做了个深深的呼吸,表情多多少少有点视死如归。
“绿点……”他喃喃道,“应该不会死吧。”
他迎着袭来的界,正面直冲上去。
老僧的劝阻、逆行的人流、界里的嘈杂……他都充耳不闻了。
脑袋里只有那个预示他能逃生的绿点,还有神主的一句话:高灵性魔胎在遇到危机时,会短暂地离体,保护宿主。
赌一次。
看看那魔胎会不会出来。
也看看神主的盘到底准不准。
眼部传来剧痛,连带着震动,那股比三叉神经痛还猛烈的疼痛出现在眼睛,然后如刀割般割向整颗脑袋。
林清泉痛得差点晕死过去。神志不清时冒出个不着调的念头:生二胎一点也不比生头胎轻松。
脚下一软,他感到自己趴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那种熟悉的湿湿滑滑的瘤皮触感又回来了,趴在上面感觉肉嘟嘟的,有淡淡的血腥味。虽布满凹凹凸凸的结节和疙瘩,但脊椎挺得笔直,八风吹不动的站姿,直挺挺的像个英雄一样,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挡在身前。
关键时刻,他的眼睛第二次离体了。
这一刻林清泉热血上头。
他看不见,但并不影响视野中闪过无数星光;好像夜空上密密麻麻的繁星统统掉落,噼里啪啦全砸在他眼前。
这太他妈的燃了!
界和魔胎硬碰硬,竟然生生被撞出一个有形状的洞。
破洞的界只是停了一下,接着发狠地加速内缩,将魔胎和躲在魔胎背后的林清泉留在界外。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界像个重型卡车从身边驶过,离他们越来越远。林清泉惊魂甫定,还在懵圈中感到魔胎抬起一只胳膊,肩胛的位置猛地绷紧,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
就是这一瞬间,界的动静消失了。
魔胎挪着重重的身体转过来,浊重又血腥味的呼气扑在脸上。
它掰开林清泉的手掌摊平,想要放什么东西。
林清泉没有拿,而是猝不及防地伸手,触摸它的脸。
它比自己要矮半头,头骨是畸形的,再往下是两排尖尖的獠牙。指肚划过凹凸不平的皮肤和暴突在表面的青筋,摸到被腐蚀掉大半的皮肉,黏黏的,有焦糊的气味,挂在畸形的骨头外。
还真是怪兽啊。
林清泉开口问道:“疼吗?”
魔胎愣了下。
它似乎有些慌乱,把东西匆匆塞进他手里,又变回了眼睛。
林清泉跌坐在地,经过短暂的适应恢复了视力,低头看见手上有一颗鲑鱼籽。
橘红色的,晶莹剔透,摸起来很软弹,正是界里的一颗。
嘭一声,鲑鱼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心脏,从瓣膜到心动脉血管一应俱全,和人的心脏一模一样。
这才是魔真正的心脏。
魔有两种形态:一是人形;二是本体,也就是所谓的界。
但无论是处于何种形态,为了保护自己,魔都会将心脏拟态成别的样子,以混淆视听。
刚才那只魔,无疑是把心脏拟态成无数鲑鱼籽中的一颗。拟态到这个地步,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心脏的。
但他的魔胎却找出来了。
真是不可思议。
魔失去心脏,就会迎来死亡。
组成界的一颗颗鱼籽散开,好像一大捧松开的氢气球飞向血红的火烧云,化为蚊子血般的残影。鱼籽多得遮天蔽日,就像无数血珠倒飞进血口,最后消失在残阳漫天的高空。
一切各得其所。
一条身怀鱼卵的大肚鲑鱼出现在被腐蚀得黢黑的石板路上,已经死了。
老僧拄着锡杖,沿着一地焦黑走来,捡起这条死鱼。
“它就是刚才的魔。”他说,“就是它变成魔胎,寄生到武士的身上。”
所以劫难来自于水。就是这?
水劫应验了。
林清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他真的会在三个月后被自己的眼睛给吃了。
他看了这鱼好一阵子,说道:“这条鱼不过三指厚度,长度也不过一个手掌。成魔后居然能化成这么厉害的界,真是难以置信。”
老僧哈哈大笑,“它的界是最低级的,不算厉害。”
“这还不厉害?”
“越低级的魔,就长得越恐怖和恶毒,让人退避三舍;而高级的魔,会让人毫无知觉地堕进它的界,再心甘情愿地死在里面。”
老僧稍作停顿,打量林清泉的眼睛,继续道:“不知你的魔胎以后觉醒,能化出怎样的界呢。”
林清泉半天憋出一句:“你在咒我死。”
老僧呵呵两下,还是那副清净淡然的样子,但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一些悲悯。
“你听说过须陀洹么?”
林清泉摇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须陀洹是佛门中的初果位。证得须陀洹果位的人,只要在天上和人间之间往返七次,受七死七生,就能脱离六道轮回的苦,更进一步证得高一阶的阿罗汉果位。”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很相似。高灵性魔胎,在宿主和外界之间往返七次后,不管受不受刺激,在第七次离体时就一定会觉醒成魔。所以说,高灵性魔胎必定会觉醒,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老僧告诫道:“想活长点的话,你万不可再像当时那样以身试险,让魔胎再出来保护你了。”
林清泉差点脱口而出:那这和刚才界里的人往中心跑、想慢点死有什么区别?不还是得死。
他干笑了笑,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它哪里是保护我。它只是为了自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