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曾经?有一位诗人说过?,喜欢本?来就不是件讨喜的事,因为向往,因为辜负,因为怯懦,因为放手。
北京很久没有下?过?这样一场瓢泼大雨,将柏油马路和远处的高楼大厦都洗得湿漉漉的,京郊的山林更是被渲染成了一幅水墨画,雨雾相声,大雨击打的声音极其喧闹,任凭行人怎样小心翼翼地躲避风雨,都会沾湿衣襟打湿裤腿。
沈岸来的时候没有带伞,滞留在?这座失修的亭子。
亭子上破了一个小孔,一直在?往下?落雨丝,滴滴答答,在?脚边形成一片水洼,顺着里面的缝隙流下?去,混杂着尘埃和泥土,形成浑浊的一道?水纹。
他是来上坟的。
沈恒是作为烈士埋葬在?这片墓园,他的姓氏用?红色朱砂书写,名字用?墨,旁边摆满了祭品,经?常会有学生到这片园林来扫墓,听他们的师长讲述英雄的故事。
事实上,沈岸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却并?不如此?。
小时候很多次入梦,他都能听见母亲很小声地在?他耳边哭,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做。
在?很多人的故事中,他的父亲一直是个薄情却又多情的角色,他能留在?边境,几年都不回?家见自己的妻子一面;却也能在?战场上,为了那个不是他妻子的女人挡子弹。
那个女人名字里有个“梅”字,她从来都没有踏入过?军区大院一步,沈恒却为了她栽种了满园的梅花。
父亲对母亲没有情,沈岸知道?,虽然父亲没有说。
梅姨没有全名,她是在?边境被收养的遗孤,在?沈岸的印象里,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刚毅勇敢的,她在?边境的表现不亚于任何一个战士,她知道?沈恒有妻子,也从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最多的,就是在?腊月暴雪的时候,留在?她碗里的半碗鸡汤给沈岸,然后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她死之前,跟沈岸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是他的孩子,所以梅姨也喜欢你?。”
梅姨知道?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她的心上人有一位妻子,所以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替沈恒照顾好他的孩子。
他们之间?并?没有互相向对方吐露过?心意,也并?未发生过?任何出格的接触,但是他们之间?的故事被后来的人口口相传,写进?故事里,配的图是那满园高墙的梅花。
可是高墙里住的是沈恒明媒正娶的妻子,沈岸的母亲。
这个可怜的女子不能自主选择自己的婚姻,只能每天?对着她丈夫为别的女人栽种的一院子梅花,细数着漫长的日?子;她有的时候会跟沈岸哭,却也不知道?哭什么?。
明明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唯独少了一段情,不是没有依靠,只是觉得每一个独自度过?的新年,太冷了。
很小的时候,沈岸就想,如果自己以后有了妻子,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他会给她足够的陪伴,还有足够的依靠。
玉兰花开的那个夏天?,就在?夏夜的天?空下?,江有枝踮起脚吻了他。
沈岸不知道?怎么?亲吻,二人都很生涩,这一幕没有任何人看见,当然也不会被相机留存下?来,但是每一次想到她小心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还有少女清甜的香气,和仲夏的馥郁一起,是永远磨灭不了的记忆。
他一直都认为,江有枝会是他未来的妻子。
但是后来,她红着眼边,在?病床上,小脸因为贫血而?显得那样苍白,声音沙哑:“三哥,你?爱过?我吗?”
在?他的认知里,爱是陪伴,是相守。
在?那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认真考量过?他们之间?的这一段感情,因为那个俏兮兮的小姑娘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从初中开始就跟在?他后面,好像只要跟她说一句话,她就能开心一整天?。
这样一个姑娘,却笑盈盈地对他说:“但是啊,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沈岸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的口袋里装着一支已经?用?旧了的白色素描笔。
她曾经?的画被好好封存在?他的书房,放在?最里头的位置,好像这样,那些记忆就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雨声还在?滴答滴答地响,是超脱世俗的空灵的喧闹,让他喉中干涩,是胸口隐隐作疼地苦。
她似天?上皎月。
他又凭什么?觉得,她永远可以留在?那儿,等他一个呢?
雨好像渐渐小了,沈岸没有犹豫,走进?细密的雨帘之中,走出墓园;进?入车内的时候,他的发丝已经?湿透了,眉和眼睫都挂着水珠子,衬衫被浸湿了,粘在?锁骨上,水珠顺着喉结和脖颈的线条滑下?来,整个人好像雨中失落的丧家犬一样颓唐。
雨刮器一下?一下?,锲而?不舍地拂去汽车挡风玻璃上的水渍。
手机发出几声震动?,接起来,是陈延彻的声音:“三哥,你?来不来呀?”
“不来。”
“现场真的好热闹,还是学美术的有艺术细胞,他们自己设计了喷泉和灯光,特别好看,来了血赚不亏!”
那头的音乐声和雨声混杂在?一起,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声交错,沈岸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今天?糠馨杯制作方决定在?启兴的大礼堂举办一场假面舞会,给每一个选手和学生甚至步入社会的校友都发了邀请函,场面空前热闹;他一般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所以没有出席。
正在?陈延彻打算要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听到旁边她熟悉的音色:“你?猜我是谁呀?”
陈延彻很给面子:“嗯……因莱?”
“不对!”她“咯咯”笑了几下?,“你?明明已经?看出来了,就在?这儿装!”
那头已经?掉线了,沈岸捏紧了手中的电话,没有立刻拿开。
他来到启兴大礼堂的时候,舞会已经?进?行到一半了。
“哎哟,先生,小心。”一个推着小甜品推车的姑娘被他的速度吓了一跳,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没有戴面具,笑道?,“先生,进?场需要佩戴面具哦,我带你?去化妆室挑一个吧。”
他一面在?场内五光十色的灯光,面具,礼服中寻找她的影子,一面点头。
姑娘穿着会场的女仆装,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戴纯黑的半脸面具都这么?好看。你?一出去,肯定好多人找你?跳舞。”
她那头还有很多事儿,正说话的时候,就有另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姑娘来喊她:“完了完了,蛋糕快不够了。”
“我马上就来——等等我啊露露。”姑娘立刻跑了出去。
那个被叫做“露露”的女孩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戴黑色面具的先生好像有点眼熟的样子欸。”
“得了吧,你?看哪个帅哥都觉得眼熟。”
“哈哈哈也许是我认错了。”
两人一边互相调笑着一边抛开了。沈岸走出化妆室的时候,新的一支舞曲正好开始。
优雅悠扬的音乐在?会场内盘旋,他的目光落在?那边的舞池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灯光落下?,正好打在?她的发梢,她很少穿这样鲜亮颜色的礼服,鹅黄和少女是最好的搭配,面具上一根雪白的羽毛,下?颔小巧精致,只能看见娇艳欲滴的唇色,还有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身边的人穿着深褐色的西装,这是个不那么?死板的颜色,却和她的礼服非常相配,二人好像说好的一样,面具上都有一根白色羽毛,江有枝在?他怀里转了一圈儿,舞姿灵动?得像个精灵。
他们是全场最曙目的一对,默契的配合和流畅的舞姿吸引了不少掌声。
沈岸微微收紧拳,这一刻内心的抽疼连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发觉。
“先生,我能请你?跳个舞吗?”他身边传来一个女声,这个声音他认得,是林犀。
回?过?头去,看到林犀同样戴着黑色的面具,她很少化浓妆穿礼服,今天?的打扮能显出她下?颔和脖颈的线条,非常好看。
“你?认出我了,是不是?”林犀笑了笑,“我还没跳过?舞呢,不知道?你?能不能教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