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心疼。
他低眸的瞬间,看见江有枝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的慌乱,没有被躲过,落入他的眼睛,化作一瞬温柔。
“刚梦到了什么?”他声音低沉。
梦到书房,白玉兰。
“没呢……”江有枝有些心虚,想去揉眼睛,却发现手背上连着吊针,心里立刻警惕起来,“为什么给我打吊针?”
“你晕倒了。”沈岸说,“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到家里去休息?”
她被问住了。
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迎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她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放到被窝里,目光躲闪,不敢看他:“……我像只吸血虫,吸你宝贵的时间。”
沈岸坐在床沿,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我时间挤出来,就全是给你的。”
江有枝在这瞬间眸子颤了颤,看向他。
沈岸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情话,只是在观察她的身体情况。
“哦。”她很好哄,这瞬间就什么脾气都没了,只想软软撒娇,“三哥,饿。”
“部队里吃的不好吃,我去外面买一点回来啊。”
“我不挑的,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江有枝本来以为他们吃的至少也是营养餐,但是沈岸真正端过来一盘西蓝花和牛肉的时候,她还是吞了口唾沫。
“很素,只放了盐和醋,”沈岸搬了个小桌子过来,“没有主食。”
“噢……”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失落。
“你先吃西蓝花,我给你切牛肉。”沈岸拿了刀叉,就在盘子里,按着牛肉的纹理,把它们分解成一块一块。
他的手也很好看,关节粗大,指腹粗粝,但是手指修长,形状很好,是经常握枪的手。
本来没什么食欲,看着帅哥切肉,就算是只有醋和盐的西蓝花,她也兴致勃勃地吃了起来。
“三哥,你给我讲讲你们林教官吧。”
“不知道,不大熟。”
“她多大了?”
“不知道。”
江有枝来了兴趣,看向沈岸,揶揄:“那我多大?”
他没有抬眼,只留下一个低头的侧颜,隐在阴翳里:“一个手掌。”
江有枝:???
她觉得自己耳朵要烧起来了。
“咳——”她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难为你今天这么陪我。小沈子,上牛肉!”
沈岸抬眼,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如荧光映雪,眉眼跟着弯,唇角勾起的时候,和下颌线形成不同走向的曲线,怎么看怎么撩人。
“娘娘,我喂你?”
他眼睛笑起来太好看,江有枝稍一愣神,嘴里就被塞了一块肉。
被切成刚刚好的形状,咀嚼起来不用很费力气。
吞咽下肚,江有枝鼓了鼓腮帮:“真喂牛肉啊?”
“不然喂什么?”
“这个啊,我不好意思说。”
“小姑娘,吃好了就睡一觉,我训练完就过来带你回家。”
“嗯。”
他走之后,医务室里恢复了平静。
江有枝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沈岸刚好过来,带她上车。
京都有那么多个夜晚,也有那么多种夜色。
但是就在今天,她好像透过各色斑斓的霓虹灯,看到被城市照亮的夜空里,有一颗星子。
再一晃眼,就没有了。
在杨翼挽老先生的办公室里,她看到那句仓央嘉措的千古绝唱。
后来杨老问她,这位□□喇嘛,还有一句令世人传唱的绝句,她知道是什么吗。
仓央嘉措说,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可是仓央嘉措又说,人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
江有枝转过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沈岸。
路过一盏一盏昏黄的路灯,他的影子也逐渐拉长、变短,只是黑暗中从额骨到鼻梁再到下颔的轮廓,形成一个标准的弧线,让人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
她说了很多话,从陆仰歌送了自己一袋零食的乌龙,到杨老的病情,从许露每天和她聊天的闲事,到她最近听的音乐。
他偶尔点头,有时接一两句,一直在听。
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肚子还在隐隐地疼,但是好多了。
江有枝向那颗唯一的星子祈祷:神呐,不要再跟我开玩笑啦。
她本来也是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呀。
就像杨老先生说的,二十来岁,怎么能看到孤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