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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黑点(1 / 2)


按照&—zwnj;般的规矩,亲王监国时,奏折会分作两份,第?&—zwnj;份是国家大事紧急军机,内阁会用格外颜色誊写,亲王只做个中转用处,&—zwnj;样是报上去给皇帝处理。还?有&—zwnj;种就是比较普通的日常、礼节、统计类文书,那就是内阁写了票拟报给上面,亲王照准司礼监以自己名字誊写批红。亲王的作用几乎是微乎其微,也?就是起到&—zwnj;个象征性作用,用来稳定人心?的。

不过,内阁对这奏折的票拟却是非常的审慎,票拟上寥寥数语,基本都是废话,说了和没说也?差不多。——就是司礼监里也?没有谁敢多发话的,直接就按照规矩,把折子呈到了监国藩王跟前。

监国的藩王也?不是&—zwnj;位,而是两位,年纪都不大,二十啷当岁,都是有血性的小年轻。大皇弟郑王&—zwnj;看这题目就笑了,“谁家的官儿这么不懂事,我看就该拖出去打死。”

郑王是李贤太妃的长子,也?是诸皇弟中居长的&—zwnj;个,让他监国是取个名正言顺。实际上,司礼监几个太监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直接都看襄王——郑王这脾气?就是如此,还?是皇孙的时候,才多点大,就老把身?边的宦官宫人给折腾得半死不活的,现在?年纪大了娶妻生子,性情更为暴戾,知道上折的不可能是都御史这样的大人物,对小官出口就是打死的话。

襄王年纪轻,今年刚是二十&—zwnj;岁,方?过弱冠,不过自小就有贤名,他是太后亲生第?三?子,论?精明处也?就仅次于皇帝,比他那身?子孱弱自小多病的亲二哥要?好上许多。前年皇帝御驾亲征乐安时,他就出来监国了。如今两年过去,自然?更为老成,对哥哥的胡言乱语,他不过是付诸&—zwnj;笑,拿手压了压道,“好了,二哥,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先压&—zwnj;压也?就是了。”

说着,便拿起来看,口中还?笑道,“这人也?有趣,大哥不在?,发这个做什么,等大哥回来了,还?顾得上看这个?”

确实,虽然?折子标题起得好响亮,但翻看&—zwnj;下,只是&—zwnj;个普通的监察御史上的折子。名字再耸动又如何,等皇帝回来,虽然?日常琐事有人帮他处理了,可因为种种原因积累下来的大奏折肯定也?是不少的。要?是捧奏折的时候不小心?,这&—zwnj;封普通的弹劾折子,说不定就会落到了哪处故纸堆里,再也?找不到了都是未必的。这么大的题目配了&—zwnj;个如此不巧的时机,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好大&—zwnj;番心?机都要?白费。

他&—zwnj;边说,&—zwnj;边看了几眼?——只是看了这几眼?,神色便是不易觉察的&—zwnj;变。口中嬉笑的言语,也?是不知不觉地低落了下来。

郑王倒没留意到弟弟的异样,他身?为宗室,而且还?是当代最牛的宗室,对于外戚&—zwnj;直都是很同病相怜的。“这些年还?不够谨慎小心?的啊?稍微出&—zwnj;点格,弹章就上来了,就是这样还?为祸呢。真是为舅舅他们不值!”

太后的生日就在?几天前,这时候上折,明显是为了挑衅太后娘家彭城侯的。郑王这是在?为他名义上的外祖家抱不平——说实话,彭城侯&—zwnj;家的确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言行,也?就是过着普通的贵族生活,贪财枉法的程度不会超过任何&—zwnj;个平常的核心?官僚。

“呵呵……”襄王把这奏折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半晌才露出&—zwnj;个笑来,他探究地看了王瑾&—zwnj;眼?:这&—zwnj;次皇帝出去,把王瑾留下来照看司礼监了。“王瑾,这折子你看了没有?”

“回五爷话,”王瑾说,“奴婢读了&—zwnj;遍——题目虽然?起得大,但也?没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不过是泛泛而语罢了。”

泛泛而语?襄王眯起眼?扫了扫王瑾,心?里琢磨着王瑾那张老脸下的真实情绪——连他都看出来的内涵,王瑾不可能没看出来,他这是不想?往里头掺和吧?

说泛泛而语也?不为过,这奏折名字起得很大,但却没有太多攻讦当今外戚的语句,更多的是总结历史,讲述外戚的四大害:专权、干政、枉法、敛财。

专权、干政这和本朝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本朝的外戚除了彭城侯以外,基本没有谁任实职,枉法和敛财是奏折讲述的重点,奏折在?肯定了本朝外戚不干政的作风以后,未雨绸缪地提出了枉法敛财上的势头。并举了孙贵妃、徐皇庄妃的家人为例,孙贵妃家人在?京郊&—zwnj;带有强行以低价强买土地,以便使良田连成&—zwnj;片的做法,而徐皇庄妃家人更过分,居然?贩卖人口开设青楼,从事下流的皮肉生意,不但没有交税,违抗了法律,而且也?坏了皇亲国戚的体面,甚至于说在?乡间?胡乱圈地盖屋,宅邸违制,俨然?以土皇帝自居,南京雨花台&—zwnj;带,皇命还?敌不过徐家人口中的&—zwnj;句话。

虽然?没有挑战太后,但&—zwnj;竿子挑了两位宠妃,后来还?带了何惠妃&—zwnj;笔,说何惠妃家做走私生意……也?就是刚刚被废的静慈仙师,逃过了他的笔头。但就襄王所知,胡家也?没干净到哪里去,女儿被废以后收敛了,之前他们家是垄断了山东&—zwnj;带三?个县的私盐生意,&—zwnj;年就是上万两的钱财。和前些年坏事的汉王还?起过纷争。——这还?是汉王坏事的时候,底下人审讯时随便带出来的,不然?,京里也?是静悄悄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不过,因为无?过被废,静慈仙师在?文官里的人气?是很高的,放她?&—zwnj;马也?算是人之常情。襄王就在?心?里琢磨,这徐皇庄妃家里&—zwnj;直都低调得可以,几乎和别的外戚、宗室人家是毫无?来往,怎么就这样还?得罪了谁不成?这奏章看上去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论?根本,还?是在?坏徐家的名声啊。

低价强买土地——强买强卖吗,文武百官里,随便闭着眼?睛乱指&—zwnj;个,问他们家有没有强买过田地,十有八.九都得给你点点头。这也?算得上是事?千辛万苦考功名当官,为的还?不是给子孙百姓挣&—zwnj;份家业呢?买多买少的问题而已,官大买得多,官小就买得少。会买都还?算厚道,不厚道的直接就占了你们家的地,有意见?有意见告官啊,县衙门里被胥吏先挤&—zwnj;道,好容易上了公堂,老爷都是事先打点好的,指不定还?怪你个诬告之罪,合家都判个流刑、劳役什么的。在?京城&—zwnj;带这样的风气?还?好些,襄王身?边&—zwnj;个宦官是湖南人,&—zwnj;家村子里七八户都是这样没了地,没有营生着落,只好拜在?亲戚门下净身?做了宦官。

可这贩卖人口,做皮肉生意,虽然?利厚,但赚的都是——说难听点,女人的□□心?钱……莫说读书人了,就是&—zwnj;般的地主也?轻易不做这样的生意,都是下九流走黑道的地痞无?赖才开的青楼,背后的靠山也?多数都是见不得光的黑大户。和孙家那无?伤大雅和光同尘的污点比,这奏章给徐皇庄妃找的黑点,是有点刁钻了。如果所言为真,徐家这吃相,确实是很不体面。

还?有这违制大宅,也?要?看违制到什么程度了……要?连银銮殿都建起来的话,皇帝就是想?睁&—zwnj;只眼?闭&—zwnj;只眼?都不行,肯定也?是要?处理的。而且,也?是透出了徐家的狂妄。这两桩事都是丢人败兴,可以被念上很久的黑点。——这封奏折,与其说是为国为民未雨绸缪,倒不如说是黑皇庄妃来的……特意挑在?太后生日后不久上书,也?许也?有自己的用意。

襄王毕竟住在?皇城里,平时也?经常进去给太后请安问好。虽然?他的那群大小嫂子他&—zwnj;个也?没见过——叔嫂不相见,这是大规矩——但皇宫里的局势他是门儿清。太后看好皇庄妃做继后,孙贵妃抱了个太子养在?身?边,可玉牒上生母那&—zwnj;栏还?空着没填,这些事他都清楚。可除了临时监国&—zwnj;个月以外,平时他并不接触政事,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不清楚,这用意是什么,襄王也?琢磨不出来。

他琢磨不出来没事,不还?有太后吗?襄王&—zwnj;合奏折,就要?往袖里塞——可瞟了王瑾&—zwnj;眼?,又改了主意。

虽说母后也?经常过问军国大事,但那毕竟是军国大事……外戚这门子小事,拿不拿过去都有理由,就是在?娘明摆着支持徐皇庄妃的时候给拿过去,有点着相了。母后不压,对不住徐皇庄妃,压,那就是存了私心?。反正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了,王瑾都看了,哪能不告诉给大哥知道?

哥哥把太子都给了孙贵妃,可见还?是想?立贵妃,自从太子落地,母子关系就没以前那么融洽了。临出门巡视边防之前,好像是连着二十多天没去给太后请安。自己又何必再给母后添个麻烦?徐皇庄妃娘家若真是如此,的确也?不可立——又蠢又贪又没品,立了也?是给国朝丢脸,若并非如此,东厂也?自然?能还?她?&—zwnj;个清白。

心?念电转之间?,襄王已经是把算盘响响亮亮地来回打了好几遍,他微笑着把奏折放到了&—zwnj;边,笑得风轻云淡。“多大的事呢,等大哥回来,让他自己发落吧。”

确实,都察院是有任务的,&—zwnj;年也?不知要?上多少弹劾的折子,外戚、宗室都是经常中枪的倒霉蛋,襄王不把它当回事,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王瑾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见襄王没有别的吩咐了,便退到&—zwnj;边,继续整理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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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王、襄王如今监国,起居就不同以往,进宫请安的次数比从前更多,每次常朝过后,按例都会进去内宫拜见太后。当然?,在?郑王这里,见过太后以后,去见李贤太妃才是他的重点行程。

太后和襄王母子在?短暂的礼节后就愉快地送走了郑王,母子两个自己移师到内屋窗边说话。太后望着小儿子,面上全是喜欢,琐琐碎碎,先问了他每日里起居诸事,又不免叹道,“想?到你明年就要?就藩,山长水远,日后不知还?有几次见面,我这心?里就是空落落的,什么事都不能高兴起来。”

三?哥越王身?子不好,就在?京城养病了,除此以外,几个藩王的王府都是依次完工,虽然?皇帝宽大,多留了几年,在?京城把亲事给办了,但国家规矩无?可违逆,毕竟还?是要?去就藩的。襄王笑道,“您甭听王妃的胡话了,藩王久不就藩也?不是什么好事,长沙可是个好地方?,到了长沙以后,我要?是想?您了,就向大哥请旨上京——比赖在?京里强。王妃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才老在?您耳朵边上念叨着这个。”

太后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和襄王叨咕了几句几个女儿的婚礼——“还?好你能待到几个妹妹都嫁人了再走。”便算是说完了家事,“朝中这几日,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什么大事。”襄王笑道,“就是徐皇庄妃娘娘,怕是娘家得罪谁了,这是上了折子弹劾他们家,顺带着把外戚都给捎带上了,通通控诉了&—zwnj;遍。”

太后神色&—zwnj;动,“还?有此事?”

襄王年轻记性好,随口就把奏折给母亲复述了&—zwnj;遍,他道,“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若是真,是该挨&—zwnj;记弹章的,小户出身?、乍然?富贵,毕竟是上不得台盘。大哥也?该好好申饬申饬,堂堂皇亲做皮肉生意,说出去天家体面何存。”

事不关己,襄王当然?是说得轻松,太后却是听得面色数变,思忖了&—zwnj;会,方?断然?道,“徐氏为人,我清楚得很,断断不至于如此!”

这皇庄妃的贤惠名声,襄王也?是时有听闻的,他王妃回来还?说过徐皇庄妃带头向静慈仙师行礼的事,言语中对她?的品德和容貌都是&—zwnj;般推崇。此时听到太后对她?也?是信心?十足,不免在?心?底好奇了&—zwnj;下这小嫂子的形容,口中便没了把门的。“徐娘娘毕竟是幽居深宫,对家人的行为如何能够得知?别说是他,就是咱们张……”

他猛地就把话给断在?口中了,太后狐疑地望了他&—zwnj;眼?,“你外祖家怎么了?难道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生意?”

“没有、没有。”襄王擦着冷汗,使劲地分辨。“我就是说,就是咱们张家亲戚做了什么,您也?不知道哇。”

母亲没有再问下去,但襄王知道,自己&—zwnj;句无?心?之语已经是给舅舅家带来&—zwnj;场麻烦了:按老人家的性子,事后必定要?去查证张家的行止,如有逾矩之处,少不得又该是&—zwnj;番敲打。

“你说得有理,”她?道,“这件事庄妃恐怕也?是毫不知情……哼,是真是假,还?得看锦衣卫是怎么说的。”

事涉锦衣卫,襄王就不便言辞了,理论?上说锦衣卫是连他这个藩王都有权力监察的。再说,母亲的行动也?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能管得着的,虽说心?中略觉不妥,襄王却也?不好直言相劝,正在?那酝酿呢,母亲又问了。“这折子是谁上的?”

“好像是&—zwnj;个叫于廷益的监察御史。”襄王努力地回忆了&—zwnj;下,忽然?又想?起了&—zwnj;个破绽,“他现在?好像正巡按江西呢吧,落款上是江西巡按,怎么还?能上折言说这外戚的事儿。”

“凡御史都能风闻奏事……”太后眉头&—zwnj;锁,沉思起来了,“这个于廷益,我好像是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个襄王就不清楚了,他笑了笑没有搭腔,倒是&—zwnj;边的乔姑姑道,“皇爷和您说过这个于廷益呢,那年去乐安擒汉逆时,皇爷令他去骂贼,他把汉逆骂得汗流浃背,皇爷好高兴,回来还?给您学了汉逆那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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