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七斤有知情权。
所以,他选择了对孙女儿全盘托出。
至于孩子们的?婚事,他让孩子们自己考虑好了,再去做决定?。
周老头儿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尽管他对此事也?是一本糊涂账。
......
莫琪瑾垂睫推算了一下时间线。那晚她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了好久,直到?杨诺赶过来。
直到?今天,她已经忘记了,她有没?有问杨诺为什么会突然折返。
但她仍记得,那个夜晚,没?有风,很?热。
睫毛沾染汗珠,模糊了视野。
她在空荡的?交车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站着,窗外的?路灯又昏又黄,榕树巷渐渐在视野里远去。
恍惚中,她似乎也?看到?了周珩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棉质T恤,肩背弯出了寂寞和?孤独的?弧度,步子很?慢,在空寂无人的?榕树下艰难往前,直至和?黑夜融为一体。
莫琪瑾一直以为那是幻象。
是因?为她难以接受和?周珩分手的?事实,产生的?幻觉。
满脑子都是他,满脑子都是幻想。
但,也?许不是。
*
消化完当年的?事情以及上一辈的?恩怨后,莫琪瑾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脑袋有些眩晕。
站在窗边,冷风刮进来,吹着她的?短发愈渐凌乱。
指尖泛了凉意,又僵又麻。
如尖锥穿刺过心头肉,鲜血淋漓。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如何来描述她的?心情,愧疚和?自责像一张捕鱼的?网,将?她困住,鱼网收紧,越来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这些年,周珩一个人守着这些支离破碎的?秘密,而她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不好。
人生有很?多意外,有很?多无厘头。
情路坎坷才算是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烙在彼此心里,不被磨灭的?都不过是爱而不得。
又或是失而复得。
上帝喜欢从他的?视角去给年轻情侣制造麻烦,给他们过于平坦的?爱情之旅,添油加醋。
只是上帝时而也?顽皮,爱捉弄人。
这一捉弄,就是十载春秋。
如果那天莫琪瑾带着手机出门,如果那天爷爷没?有加班,或者?护工阿姨没?有请那一小时的?假......
如果母亲没?有把周珩当作周泽溢,如果周珩不像他的?父母那样善良......
又或者?,莫琪瑾曾在某个周珩给她手臂上涂抹药膏的?时候,告诉他,她母亲发病的?时候,如何把她哄进房间,如何把她关起来......
但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一个时间点上的?小小差错,足够改变两个人一生的?轨迹。
幸运的?是,九年。
不是,是十七年。
莫琪瑾从十岁到?二十七岁,从懵懂到?成熟,从恬静到?知性,她都只爱过周珩。
他在的?、或他不在的?日子里,她用全心全意爱过的?人都只是他。
她也?曾经以为,她这一生,用尽全部力气?去爱过一个人,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失去的?是再爱上别的?男人的?能力。
其实不是。
她只是,这一生只学会了爱他一个人。
从前有人说过她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但今天,她庆幸不曾动过换棵树的?念头。
山河野马,草原池鸭。
她爱过的?那个人,他值得。
值得她用一生炽烈去爱。
家国破碎,天地诛戮,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爱他。
那么,又有什么能够阻止她,奔向他的?步伐?误会和?上一辈的?恩怨都不足以让她放弃他。
*
天已大黑。
和?那个夜晚相似。
除了一个是酷夏,一个是炎冬。
酷夏她没?能够陪在周珩身边,度过那段难熬的?时光,这个炎冬,她说什么都不会离开?。
重新走进病房的?时候,莫琪瑾看到?——
周珩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背着窗而站,后脑的?短发毛茸茸的?,在昏黄的?灯光下染上暖意。
他是她打?算吊一辈子的?树,那一刻,她心里有股强烈的?冲动,她要挂在她的?树上,把她的?树挪回家。
尽管身体还没?能完全适应和?他亲密接触,莫琪瑾还是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他。
她贴在他的?病号服上,感受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背脊,轻声说:“阿珩,我们去领证吧。”
感受到?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惴惴不安的?呼吸,周珩的?身体僵了一下,这才转过来,捏住她的?手指尖,嗓子里发出慵懒笑声:“莫七斤,跟我求婚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不然,我嫁过去不就被看轻了么?”
莫琪瑾觉得他说得听上去还挺有道理,轻眨了下眼,温声道:“我的?、都给你?。”
似是感觉到?她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手心里泛起了潮意,周珩往后退了一步,与她分隔开?,眼皮浅浅撩起,漫不经心地问:“给我什么?”
“房子、车子、存款。”莫琪瑾的?脸颊染上了几丝红晕,她这会儿有点儿激动:“还有贷款也?都给你?。”
“贷款也?给我?莫七斤,你?这是想合法?转移债务?”周珩拒绝:“我、不、要。”
莫琪瑾温柔进攻:“那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满天星河给你?摘,海上明月给你?捞。高耸的?山峰,广阔的?江河,或者?云雾与海浪呼啸,飞鸟与游鱼凌步。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满天星河,海上明月,还有债务转移......”周珩嗤笑了声:“行啊,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他若有所思道:“记得补我个钻戒。”
“要大的?。”
莫琪瑾:“......”
我敢买,你?敢戴么?
病房里的?中央空调吹着暖风,让人忘记了,这原来是个冷冬。
眼前的?男人便是她想要抓住一辈子的?男人。
世间纵横交错的?路,来时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去时是、弥留的?满眼荒芜。
人来到?世上,要渡整途的?劫数,父母陪你?闯开?繁花锦簇的?前半生,爱人陪你?走完郁结满腹的?后半生。
何其有幸,她和?他羁绊不断,风沙不散。
相扶一生,则生生不止息。
*
不知不觉中,医院的?门禁时间到?了,周珩交给莫琪瑾一张房卡,是他在度假村住的?房间。
他示意莫琪瑾今晚住那儿,却被莫琪瑾一口拒绝了。
“嗯?”周珩有点意外:“那你?睡哪儿?”
“那儿不有张陪护床吗?”莫琪瑾指着病房靠墙的?位置:“我睡那儿。”
“啊”,周珩拖长了音调,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如你?先坐上去试一试。”
“千万、别躺。”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张坏掉的?床。莫琪瑾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先轻轻试探了一下,软硬适中,还可以。
她便又放心地掂了腿,往上一坐,弹性也?可以。
晃荡了几下后,莫琪瑾抬眼看向周珩,疑惑:“这床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不让我躺?”
“是吗?”
“是啊。”
“那奇怪了,这明明是张不能躺的?床。”
保险起见,莫琪瑾慢吞吞地躺了下去,还翻了个身,发现?周珩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没?有啊,这床可以躺的?,你?试试。”
“既然你?邀请的?话”,周珩仍端着姿态,一副矜持的?模样:“那好的?。”
莫琪瑾:“?”
莫琪瑾从陪护床上坐起来,准备让他躺下试试,这床还能不能行?
却在与床分离的?那一刻被他握住手臂,轻轻向下扯。
心脏有一瞬忘了跳动。
他其实也?没?太用力,但不知为何,她就这样随他一起躺了下去。
躺在了病房的?陪护床上。
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她的?脑袋枕着他的?手臂,他的?手肘弯出一段弧度,把她圈在怀里。
四目相对,彼此近在咫尺。
莫琪瑾有点儿紧张,呼吸有点凝重。
心跳的?频率节奏此起彼伏,呼吸在空气?中交织。
莫琪瑾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暗示身旁抱她抱得心安理得的?人:“这床太小了。”
只能容纳一个人。
你?下去吧。
周珩揣起了明白装糊涂:“不小。”
“太挤了。”
“不挤。”
莫琪瑾:“......”
恰逢周珩的?固定?护师来记录他每日的?体温,无意间撞见这一幕,刻意提醒:“咳咳,病人,请你?们克制一下。”
莫琪瑾:“......”
莫琪瑾以为护师是因?为周珩一个人入院,所以对他格外照顾些。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替自己的?病人终于有人陪感到?欣慰呢?还是只是单纯地想欠揍地找下存在感?
随后,护师眼也?不抬地走到?体温计指定?摆放的?位置,看了眼刻度。
表情平静。
在手里的?表单上记录下当日体温后,他又磨蹭着将?水银柱甩下去,将?温度计安在原处。
莫琪瑾看护师这老神在在的?样子,突然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很?想问问他:如果,我说,我们只是想试一下这张床有没?有坏,你?会信吗?
只可惜,护师只给了她想的?时间,并没?有给她问出口的?机会。
步伐矫健。
留下两缕阴魂不散的?清风。
一分钟后,离开?后的?护师又重新折回来,友情提醒道:“哥,医院的?床大多质量不好,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说完便又迅速离开?病房。
莫琪瑾从床上坐起来,面?上有些挂不住:“熟人?”
“我跟他不熟。”
“哦。”莫琪瑾刚舒一口气?,心想不是熟人就好,不然太难为情了。
却又听得周珩慢悠悠地说:“就跟他父母比较熟。”
莫琪瑾:“......”
莫琪瑾窒息了。
她赶开?了周珩,勒令他离开?。
周珩赖皮:“这是我的?病房。”
莫琪瑾:“多少钱,我买。”
“二万,一晚。”
“你?怎么不去抢?”莫琪瑾没?骨气?地说:“借住一晚。”
说完,也?不等周珩同意,她画蛇添足地拉上了中间那道帘子。
隔绝了他目光中的?炽热。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