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寸步不离的芷言眼神一闪,面色慌乱的想把乌梅糕接住,却是手不稳,打歪了掉落的方向。正巧,可不就是八姑娘的方向。
这乌梅糕是杨婉月想的点子,外面裹了一层兑了乌梅汁的糖丝,虽然黏牙,但是酸酸甜甜,小少爷和小姑娘都极为喜欢。
众人就见那乌梅糕在八姑娘的裙摆上停了片刻,方缓缓的坠落,带出一条棕色的痕迹,上面还连着几缕糖丝。
八姑娘又是一声惊叫,狠狠的瞪着芷言,扬起手,“你”
“姑娘,可巧,老太太给您做的那件皎纱凤尾裙就在院子里,颜色相配,不必回沁芳园,耽误不了上学。”如歌眼疾手快,握住了八姑娘的手,微微用力,看着八姑娘的眼睛,微不可见的摇头。
芷言俯下身,惶恐道,“八姑娘赎罪,奴婢并不是有意的。”
“芷言妹妹快起来,我家姑娘岂不知妹妹是护主心切,说来还是我家姑娘不小心在先,这不过都是赶巧了,又怎么会怪罪你。”这话,由八姑娘来说更妥当,只是如歌深知八姑娘的性子,若是她不硬着头皮越俎代庖,八姑娘今天就要大大地得罪林瑾衡。她是前几日老太太特特派到八姑娘身边照顾,八姑娘出了事,老太太和六太太能剥了她的皮。
八姑娘一腔怒气在如歌提及老太太的时候,强忍下来,收回手,抿了抿嘴,偏过头急躁的对如歌道,“还不跟带我去换衣裳,你要我在这里出多久的丑。”说完愤恨的瞪了瞪幸灾乐祸的十二姑娘,怒气冲冲地走了。
十二姑娘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一开始大家也不知道八姑娘不喜欢别人穿红,只是在穿红衣服的人屡次被八姑娘弄污裙子之后,也都琢磨过味来。十二姑娘心高气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奶姐也是如同芷言一般不慎将那点心拍到了八姑娘衣上。
结果……十二姑娘小小的脸上,浮起一丝怨恨,八姑娘亲手打了奶姐两个耳光不够,还命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裤子杖责,任她怎么说怎么骂怎么求情,那些下人都不停,等姐姐和母亲闻讯过来,一切都晚了。没几天,奶姐就寻了短见。
想到这里,十二姑娘对林瑾衡的那点因为八姑娘吃瘪而升起好感又淡去了。她的奴婢什么事情都没有,而奶姐死了,对外只说暴病而亡,八姑娘只得了一顿申饬,实在是欺人太甚。
八姑娘和十二姑娘的恩怨情仇,林瑾衡不知道,但是八姑娘对她的敌意,她还没那么迟钝,于是林瑾衡觉得莫名其妙。八姑娘不喜欢别人和她一样穿红,这种事情林瑾衡当然不知道。八姑娘自觉被林瑾衡夺了地位,她就更不知道了。
“这里哪里可以净手。”林瑾衡指着芷言沾着乌梅汁和糖的手问九姑娘,八姑娘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林瑾衡更愿意操心自己的丫鬟。
“让白霜带路,先生快来了,我先带你去学堂。”九姑娘热心建议,心中狂笑,八姑娘果然没让她失望,真是蠢不可及。
林瑾衡点头,随着九姑娘往里走。
林瑾衡第一堂课是书,同窗两枚,同年的十二姑娘和十四姑娘。国公府对姑娘的教养可见是真的花了心血,不同年纪的姑娘课业不尽相同。先生便有二十余人,这样的手笔,岂是一般人家摆的出来。
闺学上午必是书和礼,对于大家闺秀来讲,这两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不过是怡情养性罢了。先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瞧着就是一个严谨古板的。虽说男女大防不严苛,但是也没有让个风华正茂,倜傥风流的青年来教的道理。
严先生对插班生林瑾衡的水平很满意,虽然不像表小姐杨婉月才华横溢钟灵敏秀,但是水平比眼下两个都强。
这就好,林瑾衡身份尊贵,万一是一块顽石,左右为难的就是他了。
林瑾衡对自己的文学水平很满意,她现在写得一手小楷,拿到现代绝对是要被夸奖的,在古代就只是中流水平。繁体字大致都认全了,简单的文章也能通读,生涩隐晦的应该还要几年。
但是别忘了她之前是个理工科学生,学的还是跟文学一点不搭边的电子商务,毕业就在网络公司工作。给她一台电脑,林瑾衡绝对可以给卫国公府做一个美美的官方网站,加个Flash都没问题,大历朝头一份哦。
指望她变成一个神童才女出口成章,硬件是够了,软件,恩,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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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的守门婆子远远的瞧见一顶软轿过来,拍一拍身边的小丫鬟道:“你瞅瞅这是谁来了?”
小丫鬟眼神好,婆子眯眼半天没瞅清楚的,她早看清楚了,脆声道:“我看见齐嬷嬷和芷言姐姐了。”守门的第一要素就是认脸,见过一回就得记在脑子里,这样才不会出岔子。
婆子一愣,这不是上课的时间,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个,一推小丫鬟的脑袋:“你不早说。”轿子都要到了,赶忙去向胡妈妈禀报,琅华郡主来了。
老太太把看完的信递给胡妈妈嘱咐她收好:“三妹倒是能赶上妍姐儿的婚礼。”
“当年三小姐就极疼大姑娘,不亲眼看着大姑娘出嫁怎么放心。”胡妈妈是老太太的陪嫁,所以称陶林氏依旧为三小姐。
老太太笑睨一眼胡妈妈:“你就为她说好话吧!”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并没有指责的意味,身边的人替她娘家人说几句好话有什么关系。
捧着茶杯自言自语道:“三妹也是个福薄的,没个哥儿在身边守着,膝下只有芳姐儿,偏偏妹夫三年前一场风寒去了,芳姐儿的未婚夫也去了,芳姐儿差点没撑过来。”
想起这些,就是胡妈妈也忍不住替陶刘氏感慨,这命啊真不能比,一母同胞的姐妹,姐姐一品诰命在身,儿孙成群,妹妹一介布衣,丧子丧夫差点儿就丧女。“好在陶姑娘好了,三小姐守着姑娘,好日子等着喱!”背靠卫国公府,给陶姑娘找一户人家又不是多难的事,到时候老太太給一幅嫁妆也是仁至义尽了。
“诶,三妹是个心气儿高的,一般的她哪里看得上,不一般的谁愿意。”陶芳菲都有二十了,年纪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家世实在是不入流。
胡妈妈想起心高气傲的三小姐也是无话可说,陶刘氏是嫡幼女,自幼极得疼爱,养的她也是目下无尘的性子。如果刘家一直鼎盛下去没问题,顶多嫁入门第低一些的人家。
可是刘家败了,老太太的父亲在世宗期间高居吏部尚书一职,说得上一句简在帝心的人物。老太太也得以高嫁入卫国公府为世子夫人。
情况在刘尚书病故之后急剧变化,老太太的弟弟是个不成器的,根本撑不起门户,老太太那时候不讨婆婆林宋氏欢喜,与国公爷也是相敬如冰,想帮扶娘家都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看着刘家急速败落下去,刘三姑娘越发傲气起来,折腾着年纪不小了,才面对现实委委屈屈的嫁到外地一个不入流的官家。
“罢了,等她来了再说,我这个做姐姐有能力总归是要拉她一把。”当年刘尚书弥留之际便是攥着她的手说刘家就靠她了,弟弟妹妹也交给她这个长姐了。
“老太太,琅华郡主来了。”大丫鬟如画掀开帘子进来轻声禀报。
“这个时辰闺学还没下学,她这是?”难不成是告状,老太太眼皮一跳,如歌已经派人把闺学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了她。大面上是过得去了,但是私底下,八丫头那点小心思,也不知道林瑾衡知不知道,万一。老太太心下一紧,对八姑娘恨铁不成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林瑾衡岂是好欺负的。
“昨儿个公主打发人来说过,郡主礼这一课便不学了。”胡妈妈在一边提醒。
老太太恍然:“她身边的齐嬷嬷是太后赏赐,哪里轮到旁人来教。”对林瑾衡的来意还是有几分疑惑,又对胡妈妈道,“你去迎一迎,”叹气,“到底是郡主。”嫡亲孙女不假,但是有那么一个身份,那么一个强势的娘,老太太不得不小心。
胡妈妈诺诺的称是,正好在燕禧堂院门口遇上下轿的林瑾衡。
齐嬷嬷笑着往前几步:“真是劳烦胡妈妈了。”大家族里讲究长辈房里的猫猫狗狗小辈都得尊敬几分。
胡妈妈这样老太太身边的第一人在院门口迎接已是极给林瑾衡面子。
胡妈妈连连挥手道:“恭迎郡主哪里就说得上劳烦的了,这是老奴应当的本份。”说着便是给林瑾衡行礼。
初时林瑾衡对于别人动不动给她行礼很不习惯,尤其是一些老人,长到七岁,就什么都习惯了,不能改变世界那么只能改变自己习惯世界,否则就等着被淘汰吧。
“齐嬷嬷还不扶胡妈妈起来。”她也学会虚伪了,在胡妈妈行完礼之后才说。公主妈告诉她,身为天之骄女,就得拿出相应的气势来,一味平易近人只会让人看轻,恩威并施才是王道,目前她正在努力学习中。
顺着齐嬷嬷的手,胡妈妈站了起来,一瞬间脸色的变化只有齐嬷嬷看见了。
进了内室,老太太笑容和蔼地把林瑾衡招到身边,“头一天上课,可还习惯,先生教的如何,可有人欺负你?”说完,仔细的观察林瑾衡。
林瑾衡站在那里乖巧道,“府里的学堂很好,孙女很喜欢。先生说得极好,姐妹们都是极好的,甚为照顾我。”
闻言,老太太眉头轻展,想着林瑾衡年幼,还不懂事,她调和一下,应不会像九丫头那样跟八姑娘势如水火!但是又马上皱了起来,林瑾衡好糊弄,她身边的人可不好打发,万一让重华知道了。这事,越想老太太越觉得棘手,眉峰不觉皱的更紧。口中却道,“你们姐妹相处的好,我便安心了。”又问道:“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可是饿了,如画你去小厨房端几盘点心过来。”小厨房这个时候都会送一些点心去闺学给课间休息的姑娘充饥,林瑾衡一下课就走了,反倒没遇上。
“祖母这里的小厨房点心都是你婉月姐姐想出来的,外面鲜有,你尝尝,若有喜欢的,我常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瑾衡欢喜道,“谢谢祖母。”
老太太看她乖巧喜悦的模样,倒是被勾起了一番慈爱之心,摩挲着她的背问了一些福建的事情,归家五六日,祖孙两见了三次面,第一次有时间好好说话。
说话间,如画带着三名清秀的丫鬟捧着四碟点心上来,桂花绿豆糕、碗豆黄、芸豆卷、栗子面窝头。国公府女主人小厨房出品,品质绝对有保证。
“这碟子真有趣。”林瑾衡指着装桂花绿豆糕的碟子道,碟子呈叶子状,一侧还是绿色的,在古代她见过的碟子形状比较中规中矩,出彩的是材质,用玉石、玛瑙等珠宝,或者是上面的图案。
老太太见林瑾衡直盯着盘子看,语带自豪,“这是你婉月姐姐调皮画的样式,我瞧着新鲜便让人烧了一套,用惯了那些换这种倒觉更得宜。”
林瑾衡点头,比起那些古意盎然价值连城的玩意,她也更喜欢这种小清新。
老太太拿了一块芸豆卷,“这里面加了新鲜的桃子,口感更清爽,你尝尝,可喜欢。”
林瑾衡咬一口芸豆卷,恩,味道不错。不过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盘子上。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我要不要来一个两眼泪汪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