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也每天一醒来,想的都是去哪里能躲这?些老爱吵架的家伙,想得脑子都炸了,接连去福泽将军那里学了三日射箭和剑术,累得每天夜里?都神志不清,好说歹说把这?次冬猎给混了过去。
冬猎过后,自然是要准备祭祀礼了。
礼官们早已在一个月以前就将祭坛布置等事物准备好了,此刻,百姓们站在祭坛之外的街道处,将?这?气势恢宏的圆坛围了个水泄不通,一阵阵的欢呼声如?同海浪呼啸,好在百姓们虽然兴奋,但也牢牢记着?规矩,再怎样拥挤也没有挤进祭坛的范围。
不仅是祭坛之外的街道人潮涌动,连城里层高的酒楼里都坐满了人,好酒好菜都来不及吃,眺望着?远方的祭典不住欢呼鼓掌。
高台之上?,为国师奏乐的乐手们身着?白衣,巨大的斗笠上?坠下轻纱,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而皇帝与国师则是被乐手包围,跪坐在圆坛前的亭子里?,一个目光肃然直视前方,一个低头闭目养神。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凉也垂眸,余光看着?狗卷棘,嘴角翘起轻微的弧度。
在外人看来素来冷淡不爱说话的狗卷棘,已经僵着身子半个时辰都没任何动静了。
不止是没有动静这?么简单,狗卷棘一直盯着地面似乎在发呆,实则是已经目光涣散。如?果?凉也没有离他这?么近的话,恐怕也发现不了他?一直轻轻颤抖着?的身体。
原以为那天他?说害怕祭祀只是玩笑话,没想到是真的紧张了。凉也本来也很紧张,但是看身边有个比自己还严重的人,心情竟然诡异地平复了下来。
好在他们俩挨得进,袖子碰着袖子,又离其他人远,有些小动作或者小交谈也不会被察觉。
凉也低咳两声,唤道:“棘,你还好吗?”
狗卷棘仿佛变成了扎根在这里?的老树,对外界已然没有了任何反应。
凉也:“……棘,棘?”
连着?呼唤了好几声,狗卷棘才身体一震,猛地回神。那双干干净净的紫眸闪烁着?细微的光亮,安静乖巧还带着几分水意,就是没了平日里的狡黠,反而充斥了惊慌失措。
“明、明明明太子?”
凉也连忙拉住他,才没让国师在万众瞩目之下站起来。
凉也轻轻摇头,低声道:“还没有到时间。”
这?话却没安慰到狗卷棘。可怜的国师身体更僵硬了。
对于他?来说,大概在这里?等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吧。
凉也在心底叹气。
“你很紧张吗?”
狗卷棘头顶虚汗,闻言用他那再次涣散下来的眼睛看向凉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鲣鱼干。”
看上?去不像没关系的样子。凉也叹气,视线里几乎每一处都挤满了人,成千上?万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要?说不紧张肯定是骗人的。
凉也温声道:“不是已经排练过很多?次了吗?别担心,没问题的。”
狗卷棘把半张脸都藏在衣领之后,只留水汪汪的眼睛偷偷与凉也对视。
他?说:“鲑鱼。”
过了一小会,又道:“没问题的。”
“排练过的。”
“很快就能结束了。”
越说声音越低,也越来越沮丧。
凉也都开始觉得狗卷棘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从这层层叠叠的礼服里?消失了。
自言自语安慰了自己一会,狗卷棘又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凉也,深吸一口气:“我、我还是紧张……”
凉也心想,看出来了,你额前的碎发都快被汗水濡湿了。
狗卷棘说:“我的耳朵里全是敲鼓的声音,一开始没那么紧张的,后来他们敲鼓越敲越快,带着我的心跳也跟着?变快,现在还在咕咚咕咚的,太可怕了。”
他?欲哭无泪,小声道:“能不能让他?们别敲啦?”
话是这么说,狗卷棘也知道他?此刻的要?求无理,奏乐是祭祀的一部分,哪里是他说停下就能停下的。
“我感觉我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一片漆黑,腿也是软的,要?是我待会起来的时候扑到地上去了该怎么办,要?是我走着走着走歪了,被衣服绊倒了……”
凉也安慰道:“不会扑到地上,也不会走歪的,顺着红毯走就好,衣服也是量身定做,不会绊到你。”
“那要是待会下雨打雷,或是起了飓风……”
“日子早已看好,这?些天都是大晴天,决计不会下雨打雷起风。”
“如?果?我待会忘记祝词……”
“你背过好多遍啦,不会忘记的,不然现在再背一次?”
于是狗卷棘低着头,小声把那段冗长的祝词流畅背了出来,一点都不磕巴。
背完,他?忍不住问:“要?不我再倒着?背一次?”
凉也叹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狗卷棘垂头丧气:“可我还是紧张。”
他?的声音嗡嗡的,被挡在衣领之后,听上去有些模糊。
“凉也,怎么办,我好紧张。”
是啊,紧张到连话都变多了,成了个小啰嗦鬼。
不过该怎么办呢。
那日棘对他说,会耍赖让自己抱抱他,然后答应他?提出来的一堆要?求,这?样的话就会把对祭典的害怕转变为期待。
可惜祭典这天太混乱了,从大早上就开始准备,他?们俩甚至没找到单独见面的机会,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祭坛。
凉也想了想,看着?两人挤在一起的大袍子,手指动动,往外探了些许。他?平视前方,手指磕磕跘跘的将?狗卷棘的袖口挑开,再慢慢地探到狗卷棘的手边。
小国师身体一震,险些吓得站起来。
凉也连忙扣住他?的手指。
狗卷棘的手滚烫,还发着?颤,只震惊了片刻,便抿着嘴,用手掌将?凉也的食指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