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海风和煦,远处海天一线,偶有雪白的小帆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划过。
细白软的沙滩上,浪花不停的扑上来,莎啦啦的,远处有海鸥鸣叫,空气里?都是咸咸海味。
一块礁石累作的小山上,曾一荻脚步一深一浅地跟在裴煜,“看海在我们市里?不就行了?干嘛跑那么远,跑到小岛上?”
裴煜急匆匆地拉着她出门,曾一荻以为他会带她去附近的海滩。
毕竟北城也有海,还面朝一片大洋。
谁知道他开三?个小时飞车开到隔壁省,从渡口出发?,坐了一宿渡轮去到大洋中?的一座小岛上。
裴煜拉着她在山头?坐下,“晚一点你?就懂了。”
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曾一荻他们来到这片时已?经是下午,爬上这座小山,没过一会儿已?经晚霞漫天。
粉红色、橙红色的霞光铺满天际,凄美又壮丽,海风呜呜的吹,吹得人黑发?缭乱。
天气有些冷了,曾一荻裹紧裴煜要她带出来的风衣。
最后一丝阳光归沉天际。
天幕彻底暗下来,曾一荻看到漆黑的海面上还有些看不清的小帆,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会看不见。
忽然,她看见下面海岸线上,那浪花与沙滩得边缘处,有一个发?光的小蓝点,随着海浪的律动一下又一下的拍在沙滩上,浮在海中?,像海里?的幽灵。
没过一会儿,旁边长出一颗,又一颗,渐渐开始蔓延,连成一片。
好大一片荧光的海洋。
曾一荻指着下面那片会发?光的海,“你?看那是什么?!”
“这就是我带你?来的理由。”裴煜拉起曾一荻,“下去看看么?”
两个人来到沙滩上,那片荧光的蓝海已?经很大了。
曾一荻回头?看,两人走过的沙滩上,有两排并排发?亮的脚印。
这是个什么原理?
曾一荻低头?看扑倒脚边的浪花,它?发?着暗荧荧的蓝光,心里?有些想伸手去碰,却又有些不敢,“这……能摸吗?”
“摸吧。”裴煜:“没有毒的。”
曾一荻低下身捧起一捧海水,她发?现?在她的刺激下,周围的海水更蓝了,蓝得发?绿。
曾一荻惊奇道:“这什么原理?”
她把?捧海水丢出去,水花渐到的地方蓝色加深了,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蓝蓝的荧光,但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这是一种浮游生物,渺小得几乎不见。它?在外界的刺激下会放出一种物质,能和海水起反应,海水就会发?蓝,生物界管这叫‘生物冷光’。”裴煜有一脚没一脚的走在沙滩上,“和海萤同属。”
曾一荻跟在他身后,“那么神奇!”
裴煜:“神奇?其实这种生物出现?,标示着海水富营养化,不是一个好的迹象,”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望向那片发?光的海湾,“不过……这里?是个例外。”
曾一荻也停下来,仰头?认真听?他说话,专注的眼神像个学生。
裴煜转身指向山的另一面,“那里?是一个火山。”
“这个岛,火山喷发?形成的,成弯月型,正好把?我们所处的这片海湾囊括其中?,为这种发?光蜉蝣生物,提供了天生的地理生活环境,让它?们只进不出,才积累成那么多。且火山喷发?,让这片岛周围的水质有些不同,本身就含有非常丰富矿物质,所以在这里?这种蜉蝣生物能和当地生物和平共处,是无害的。
曾一荻听?完一脸恍然大悟,“难怪我说这里?空气里?有时怎么有股硫磺味儿呢。”
裴煜:“顺便告诉你?。”他指着曾一荻手说:“这东西沾上很难洗掉,不信你?拍一下掌试试。”
曾一荻拍了一下手掌,手心处又开始发?亮起来,“真的诶。”鬼使神差,曾一荻伸手朝裴煜身上按去,在他胸口按了一个发?亮的手掌印。
裴煜:“……”
“哈哈哈!”曾一荻开心得大笑。
裴煜弯下腰来,拨了一拨海水冲曾一荻撒去。
曾一荻侧身去躲,身上头?发?上都落上繁星点点。
不甘示弱,曾一荻立刻俯身反击。
两个人在水里?打起水仗来。
你?追我赶,像两个单纯的孩子。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这般没有芥蒂的打闹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上一次追溯起来,还是在遥远的学生时代。
玩累了,两个人停下来。
裴煜指着前方有眺望角的码头?说:“我们去那边吧,那边一定更美。”
眺望角建在海岸线延长出来的一个码头?上,这里?刚好就在海湾中?央,离深海有一段距离,离陆地也有一段距离。
这里?海水更蓝,星光点点,仿佛把?整座天上的银河都装进了海里?。
一路走过来,好似走在天上。
曾一荻在码头?尽头?把?头?探出去一看,发?现?水里?还有海龟,身上沾满了荧绿色的蓝光,拨动翅桨遨游其中?,像神话中?的生物。
还有些大鱼,在温和地摆动尾鳍。
“他们在进食。”裴煜道:“这里?的蜉蝣生物是他们的主要食物,有时候,还会有鲸鱼来。”
鲸鱼?
曾一荻惊了,那样?的庞然大物,浑身沾满荧光在附近游动,会是怎样?一种场景?
“不对呀。”曾一荻站起来,眺望四?周,“这里?那么漂亮,怎么都没有人来?”
这不符合常理,国内哪个漂亮的地方,一到放假的时候不是人头?攒动?
这里?的景那么绝美,就算是平时也应该会有很多人来猜对。
怎么会那么空旷,渺无人烟?
“这里?是近几年?才发?现?的,为了保护当地生态环境,不予宣传开发?旅游,只有少?数人知道。”裴煜说:“我也是听?朋友说才知道的。”
曾一荻愣了一下,“所以你?下午急匆匆地拉我走,是特地为了带我来,看这副景象么?”
裴煜点点头?
曾一荻顿了顿,低下头?,“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用心?”
他其实没必要。
她知道自她生病以来,他一直在忙上忙下的。
“你?曾经也对我这么用心。”裴煜颔首笑了,“只是可能你?忘了。”
七年?前,加州寒冷的阳光下,这个冬天加州下了很多雨,空气里?湿冷湿冷的。
他母亲打电话告诉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整个集团的担子落在他们母子身上,前有狼后有虎,他妈一直在电话里?哭。
他也很消沉,那段时间常常泡在酒吧里?。
有一日,他喝得烂醉,少?女路过拔开人群指着他说:“诶?你?不是聚会上那个人吗?”
她把?他从人堆里?扒出来,对他说:“你?这样?下去是不行。”
“你?喝那么多躺在那里?,别人给你?喂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命啦?”
几天后,她带他爬上学校后山腰,那座可以俯瞰城市的小山坡,“从这里?滚下去,就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啦,你?心里?的愿望也一定能实现?的。”
他们一起从那个小山坡上滚下去,满身沾满杂草和碎叶子。
她告诉他,“事在人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就算现?在过不去,总有一天,也会过去的。”她望着那日的夕阳说,波光粼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份外好看。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
***
次日,曾一荻和裴煜准备从渡口返岸时,开车在路上,忽然间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大炮仗声。
街道上人们乱做一团。
裴煜停车,下去拦人问。
他们说,火山爆发?了,岩浆把?东海岸的渡口给淹没了。
裴煜回到车里?,曾一荻问他:“现?在怎么办?”
“去西边试试吧,西边还有个渡口。”
两个人开车前往西边,走在环岛公?路上,曾一荻看见岩浆了,从非常远的山坡上滚下来,冲进海里?,像橙色发?光带,源源不绝。
惊涛骇浪也扑不灭的火焰,这场景令人胆颤。
火山灰落下来,道面打滑,前面有几辆车辆失控撞在一起。
裴煜刹停下来,车险些也撞上去。
两个人,一个人紧握住方向盘,一个人扶着手套箱,一脸惊恐地喘气。
裴煜小心地把?控方向,绕过前面那几辆车,顺手还开了空调内循环。
曾一荻回头?看,他们绕过那几辆车后,后面赶上来的车立刻把?路堵住了,大片的火山灰袭来,情况变得凶险,有些人的车顶都被烫化了。
曾一荻看得心惊胆颤。
裴煜把?外套丢给曾一荻,嘱咐她:“待会儿下车披在头?上,手套箱里?有口罩,拿出来带上,火山灰有毒。”
“好。”曾一荻点头?,她手颤抖地打开前面的手套箱,把?里?面黑色的防雾霾口罩拿出来,手忙脚乱地带上。
“你?也戴……”她拿一只口罩,帮裴煜套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