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惟宁卸了妆,将自己重?新武装起来,来到剧组的大门外。
恰好一阵风刮来,裹挟着冰凉的雨丝直往屋檐下扑。
苏惟宁后?退了半步,一片阴影却在这时张开在他头顶。
时倦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则抱着本不知道什么语言写?就的厚厚的黑皮书,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苏影帝,需要伞吗?”
苏惟宁说不清自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指尖摩挲着,抹了抹眼睫上的雨滴,问道:“你今天来剧组了?”
时倦道:“我每天都有来剧组。”
这一点苏惟宁当然知道,因为每一次对方过来,他总能第?一时间就在人群中找到对方,再不自觉追随,像是某种奇异的条件反射。
只是,每一次散场后?,他想?要靠近之时再去寻对方,却永远也找不到人,仿佛对方过来仅仅只是看?戏,所?以总能掐着点离去,连一分一秒都不会停留。
这就直接导致这数日以来两人之间的谈话除了刚见面那天的一声招呼,剩下的都凑不够一手之数。
苏惟宁抿了抿唇:“你还没回去吗?”
“本来打?算走了。”时倦道,“不过我看?到外面下雨,想?着你会不会没伞,就回来看?看?。”
这话说得近乎暧昧了。
苏惟宁有点发怔,半秒钟后?,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时倦又问了一遍:“需要伞吗?”
苏惟宁下意识道:“我的经纪人去拿了。”
时倦点点头,也没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苏惟宁条件反射地拉住他的袖子,“你家远不远,这么大的雨回去方便吗?”
时倦听到这话,顿住脚步,语气里带上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你要送我回家吗?”
苏惟宁被点破心思?,不自觉躲开他的眼睛,视线落到地上,又旋转着望向对面那人的鞋子,纯白的袜子被扯出一段,再往上就是对方苍白而?骨节分明的脚踝。
他看?了几?秒,慌乱地移开视线。
时倦不知道他那千回百转的心思?,撑着伞靠近了,出声道:“嗯?”
苏惟宁被他这一声问得身子一麻,后?背抵在墙壁上:“要是你不嫌弃的话……”
“好。”
苏惟宁一怔:“那,我让他们快点……”
“不用。”时倦并肩站在他身边,望着眼前的茫茫雨幕,“这种天气还是让他们慢一点,小心一点的好。”
苏惟宁莫名有点酸,他将情绪压下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雨仍在下。
苏惟宁只安静了不到半分钟,便出声道:“你现在是《长虹》的主唱了?”
“算是。”
“任务重?吗?”
“还好。”
“给电视剧写?歌和你以前创作感觉一样吗?”
“苏影帝,”时倦偏过头看?他,“你到底想?问什么?”
苏惟宁犹豫了几?秒,下意识觉得此刻若是选择隐瞒真实想?法是一个非常愚蠢的行为,只能坦言:“我以为一般创作者?都不喜欢参与?这种名利场的活动。”
时倦听着他就这么把自己工作的地方说成“名利场”这么个褒贬不明的词,轻轻眨了下眼:“我一开始的确没想?过来。”
至少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前,他的化?身是真的从未想?过扬名立万。
他只是喜欢音乐,只是爱唱,爱弹,爱写?。
就那么简单。
苏惟宁:“那你为什么……”
“你不知道?”
苏惟宁顿了一秒。
时倦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真的没看?出来么?”
苏惟宁磕巴了一下:“看?,看?出来什么?”
“当初我的音频在网络上火出圈子,甚至被人转发的推特上,这世上正在拍戏的剧组那么多?,邀请我的也不止一个,可我偏偏选了你在的这一家。”
苏惟宁呼吸一滞。
“我每次来剧组的时候你都在,每次离开也都是你的戏份结束的时候。”
有雨丝飘进两人之间。
时倦放低伞柄,轻声道:“你说我为什么要来?”
苏惟宁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剧烈地跳动起来,似要将全?身的血都推到脸上。
时倦用指节碰了碰他的脸颊,触到一片烫得灼人的温度。
他低头,在男人耳边轻轻道:“因为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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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没想?到自己不过去取了个车,回来就看?见外面那位搞得他焦头烂额的祖宗出现在他手底下的祖宗身边。
两个祖宗面对面站着,撑着伞。
其中一个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对,就是另一个眼睛水润,耳朵尖红得差点滴血。
小朱心头一跳,猛地插到两人之间,死死瞪着时倦:“你们怎么碰上了?!”
时倦还没说话,苏惟宁便先一步挡在他面前,道:“现在外面下雨,所?以我让他搭我的车回去,免得被淋到。”
小朱转头瞪着他。
苏惟宁接着道:“既然车子开过来了,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小朱张了张口。
苏惟宁却压根没打?算听他说话,也没接他特意多?拿的伞,拉着时倦便往车门的方向走,头也不回道:“朱哥,来开车了。”
小朱伞一歪,被扑面而?来的冷雨糊了一脸,只觉得心里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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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路开到小区外面的十字路口。
时倦刚下车,便有人从后?座探出头:“你路上小心。”
“好。”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
前座的小朱捏瘪了一只矿泉水瓶。
苏惟宁丝毫不觉,正想?再说点什么。
时倦忽然俯下身,膝盖靠在座椅上,掌心覆在他的唇上:“好了,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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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门刚一关上,小朱便按下车锁,整个人以瑜伽的姿势从驾驶座中央的缝隙里探到后?面,将副驾驶上的小助理吓得一哆嗦:“你到底怎么跟他走到一起的?他之前不是已?经走了?”
苏惟宁目不转睛地望着玻璃窗外那人的背影,答道:“后?来有事?又回来了。”
小朱:“然后?你就邀请他一起了?”
苏惟宁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对话,脸有点发烫,“啊”了一声:“差,差不多?。”
小朱手抠着座椅上的真皮,斟酌一下:“苏苏,你觉得那个时倦,他人怎么样?”
“很好。”
“还有呢?”
“特别好。”
“……”
没救了。
小朱心底叹息一声,想?到自己手机里和时倦谈的那桩交易,到底是没忍心打?击他。
大约是这么多?年来,苏惟宁一直都只有他一个经纪人,而?他手底下也只有苏惟宁这一个艺人。
除了工作,他对苏惟宁其实更多?的像是对待自己儿子。
外人只道苏惟宁一生顺风顺水,不用怎么努力就能达到别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却没人知道成名以来,苏惟宁吃饭喝水都要先想?想?会不会被人拍下来,更没人知道他的过往曾经像新闻一样被人扒出来,放到网上评头论足。
苏惟宁就像一个被雕琢成像的瓷娃娃,在展柜里被人捧,被人踩,被人赞扬抨击,被人从头发到脚尖剖析得头头是道,却永远逃不开玻璃柜的桎梏。
无论出现在哪,别人最先想?到的都是他闪闪发光的影帝名头,最先给出的反应永远是惊叹和疏远,却不会想?到他也是个正常的人。
那些在旁人眼里看?来非常矫情的“孤独”,在他身上却是真实存在的谬论。
小朱曾经问过他,既然那么不喜欢这样,为什么不退圈。
而?那时苏惟宁回答的是:“退了也没用。”
他年幼不知事?时被家人机缘巧合送去戏场成为童星,就早早铺垫好他长大后?在他人眼里的初始印象没得选。
当然,其实若是他愿意主动,要交到朋友其实也不是什么难题。
是他自己迈不出那一步。
他一方面想?要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陪着他,另一方面又不敢接受。
因为他从小就在那个名利场浸淫,对待旁人的态度便总是忍不住带上犹疑。
——他愿意跟我好,是因为我的人,还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种思?想?其实非常病态。
小朱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苏惟宁这样,其实算是某种程度的被迫害妄想?症。
所?以,苏惟宁选择站在高处,接受万众瞩目。
而?如今,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他主动放下戒备心,那样热烈又义无反顾地朝对方奔跑过去。
所?以啊,小朱如何忍心告诉他,说出“你觉得特别好的那个人,其实居心叵测又功利心。他手上还握着能让你身败名裂的证据,甚至以此做把柄要挟别人”这种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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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你是想?做什么?】
苏惟宁信他的话,系统可不信。
因为它知道根本不可能。
时倦撑着伞,伞面稍倾,踩在满是积水的人行道上。
他看?着地面上不断溅起的水花,轻声道:“做个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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