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纪参领怕是说不出来吧?”柳生冷冷笑道。
“螺市街后边的花枝巷东口,有一所三进三出的宅子,那里住的那个女子怕不是你的原配夫人吧?”
“啊?我......”纪参领霎时脸色变得煞白,豆大的汗珠儿顺着脖子,和着未干的血迹淌下来。
“小纪,你......你在外面养了暗门?”戚猛瞪大了眼睛,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不光如此吧......”柳生隐和抢过话头,没有给纪参领辩驳的机会,“那女子也不是普通人,据查,她原来可是在天香楼伺候......纪参领,不说别的,大梁例律明旨规定,不准官员狎妓。单单止这一件事,就足以扒了你这身官皮......”
“柳生大人,您好歹口内超生,饶了小的这一遭,小的就是给你当牛做马也不敢有怨言......这事要是让我娘子知道了,我......我可就活不成了......”
“哼!”戚猛瞪了他一眼,“现在想起夫妻情深了?咦......不对......我记得你娘子仿佛是......”
“不错,他娘子的父亲与大理寺卿是同年贡生,虽然最后没落到什么要紧的官儿做,但跟京城这些官老爷也是有理不清的关系。这岳丈要是一翻脸,怕是不用咱们动手,这小子,也早就活不成了吧......”
“呸!”戚猛大力地啐了纪参领一口,“殿下军中竟有这等恬不知耻的家伙,当真是让人腻烦。柳生大人,你要是想砍了他,我老戚替你动手。”
“戚参领,柳生大人,求求你们,饶了我一条贱命吧!!”纪参领磕头如捣蒜,心中懊恼异常。以前在巡防营的时候,他就总是弄点情报出来,卖给誉王,换点零花钱,这一次,那貌美女子找到他,他便也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可是谁曾想,竟然一个不小心,就犯到了这么两个罗刹手里。
“砍了他,我怕脏了你我的兵器。纪参领,抬起头来,我现在要让你去做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搞不好你的小命就会送掉......”
“啊??这......”纪参领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下意识张口就想拒绝。
“哎,你别急着拒绝。你若是办得成呢,事后我便给你黄金千两,再在廊州或是天泉山庄附近给你置办良田百亩,让你带着你的红颜知己,逍遥远去,就算你死在办事的过程中,我也替你安排好你家人的所有生活。可你若是拒绝......”柳生眼中冷光一闪,像极了刚刚将他啄得遍体鳞伤的金雕。
“纪参领,青海湖附近的牧民有一种丧仪,称为为天葬,就是人死之后,将尸体挂在雪山之巅,等待雪狼和雄鹰将身体掏食干净。我的雕儿,恰就是生于青海湖附近,它的家族,是那一代最凶猛,最霸道的天空之王......”
柳生的语气平淡而轻缓,就像是在讲一个遥远的老故事。可是这一番话落在纪参领的耳朵里,无异于催命符一般;他刚刚被那金雕啄瞎了一只眼睛,伤处还汩汩冒血,他有理由相信柳生不是在危言耸听。
只消他轻轻吹一吹那只黑玉短笛,自己顷刻间,便成了那金雕嘴边,鲜嫩可口的食物。
“我......一切但凭柳生大人吩咐。”纪参领眼一闭,心一横,咬着牙根答道。
“这就对了。”柳生挑起鲜艳的嘴唇,露出绝美的微笑,“左右都是死,那还不如死的有价值些。”
“希望柳生大人,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其实让你做的也没什么难的,首先,你要彻底忘掉这里发生的一切。其二,等下会有人送你进城,你去刺杀夏冬大人......”
“啊......夏冬大人......这......末将是万万不敢啊!!!”
柳生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放心!夏大人不会伤你性命,会有人擒住你,将你送到陛下面前。”
“我......”
“到时,你只需一口咬定,夏江通过秦般弱收买你,让你刺杀夏冬大人,为什么,你无需知道。”
“至于你最终是生是死,那便掌握在你们那个阴晴不定的陛下手中了。这是印有悬镜司图文的臂巾,我只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考虑。”
“好。”纪参领咬了咬牙,接过柳生隐和手中的臂巾,缠到自己身上。
“小人会按照柳生大人的话去做,希望柳生大人不要食言。”
“柳生大人,”看着纪参领蹒跚而行的背影越来越远,戚猛有些担心地问,“这样,就可以确定咱们殿下的军中再没有二心之人了吗?”
“这倒是未必,或许有些人智谋更高,也或许他们的目标更长远,所以才没有在这个时节暴露。不过目前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他们无碍于这次行动,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将其揪出来。眼下,霓凰郡主与咱们约定的最后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不知今天的夕阳,会不会被这两方军士的血染红......”
“金雕!柳生大人!那是你的金雕飞回来了!”
“什么?”柳生隐和一愣,顺着戚猛手指方向看去,一个黑点越来越近,眯起眼睛仔细一瞧,确实是自己刚刚派出去守在竹惜帐前的雕儿。
“大人,它......怎么擅自飞回来了?是不是竹公子有了什么意外?”
“不是......”
金雕在柳生头顶兀自盘旋了几圈,最终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柳生隐和的肩膀上。
“不是竹惜有什么意外,而是......”柳生隐和瞳孔有着微不可察的跳动,“确实有人进了中军大帐,不过不是别人......”
“啊?那是谁?”
柳生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捏成拳头状,“你们的太子,萧景琰。”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竹惜捏了捏已然空无一物的药瓶,心中暗暗咒骂,这种时候,等着金陵城中攸关生死的消息,本该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可这一个时辰竟然仿若眨眼间就飞了过去。
竹惜强迫自己大喘了几口气,努力克制着越来越强烈的虚弱感,强撑起中军大帐稳如泰山的假象。可是她自己也明白,若是一时三刻柳生还赶不及回来,不管是有人想要作乱,还是金陵霓凰那边发来进攻的号令,凭着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决计没有办法支撑的。
柳生,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便是如此想着,帐外忽然有脚步声,铿锵有力,步伐端正,恍惚间,像极了柳生隐和。
“柳生!是你吗?”竹惜心头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欣喜和轻快。
“是我。”
在来者进门的一刹,竹惜只觉自己被一股巨浪所冲击,脑中一片懵懂混沌,仿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怎么,分别不过月余,你我已生疏到连话都不能说的地步了吗?”
萧景琰袍带玉冠,长身而立,鬓边眼角带着几分风尘。
“我......你......没事了?”
千言无语汇到嘴边,首先冲出口的还是这一句话。
“没事了。苏先生与霓凰郡主安排得非常周密,眼下父皇怕是正在审问夏江与璇玑公主的私通之罪。自然,一个通敌叛国之人所谓的证词,也就不足为信了,我......与......苏先生......就此安全了。”
“那便好。”
“小惜......”萧景琰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瞧个没完。
“我们都好,可是你好吗?”
“我......”竹惜被萧景琰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她逼迫自己挺直身子,不准露出一丝一毫的病象。
“我很好啊!若不是景睿突然跑来告诉我们,说是城中有突发情况,我和......柳生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
“你撒谎!”萧景琰一个箭步冲到竹惜身边,“你不会远走高飞的,就算你舍得下我,你也不可能舍得下苏先生。不,不对,他也不是什么梅长苏,他就是小殊!他就是你的亲哥哥。林殊!”
“萧景琰,你疯了吗?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听得萧景琰如此发问,竹惜心中立时一惊,但物极必反,一阵慌乱之后,竹惜反而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
“我哥哥,林殊,早在十三年前,就葬身于梅岭的皑皑大雪之中,请你不要用他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萧景琰轻轻笑了一下,轻飘飘地道,“小惜,你不必跟我这般说话。别人或许不了解你,但是我,你却骗不了。若是此刻你理直气壮,早就跳起来指着鼻子骂我一顿了。如今,你还能这样冷静地跟我摆事实、讲道理,说明你说的话本就不是事实,你在拼命找依据,让我相信你自己不相信的一切。”
“我......”
“小惜......”萧景琰打断竹惜的话,一贯坚毅的眼神中忽而闪现出软弱的光。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竹惜惨笑了一下,双手撑住床榻,抬起头,看着萧景琰。
“有。景琰,你知不知道,我就快死了。”
忽然之间,萧景琰只觉耳边有无数铁棒在不断敲击,啸鸣之声刺得耳膜钻心般的疼。
“你说什么?”
“我就快死了,我活不过三年了。”
恍若一阵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从竹惜的身体中发出来,带着一阵冥界特有的阴风,刮过萧景琰的皮肤,吹进他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