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偶然,听萧大公子说的......”
“景睿?”竹惜倒是吃了一惊。
“是。有一次,他到城外演武场练武,闲暇时分,我便说出了我父家曾经的职位,想看看,他见多识广,能不能和我说说,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是这样。竹惜暗自松了口气。见过庭生之后,哥哥特意留心了当年掖幽庭的出入记录,像是祁王女眷在紧要关头,齐心协力,方才给庭生安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出身。景睿出身宁国侯府,又素来敬慕满腹学识之人,对于庭生那所谓的“父亲”有所了解,也不足为奇。
“那萧公子和你说的,你都相信吗?”
庭生低下头颅,皱起双眉,好似在苦苦思索。竹惜也不打扰他,静静地给他上着伤药。
“竹公子。按理说,我不应该对萧公子的话有所怀疑。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我的父亲是那般有学识有气度的人,为什么有何参与到那科场舞弊案中?苏先生说过,科场是为国家选举人才的重要途径,那父亲明知其重要性,还拿那些考生,甚至于说,是大梁的前途开玩笑,那他还能算得上是一个正直的人吗?”
“庭生这孩子,终归还是有皇长兄忧国忧民的气度......”
不远处的萧景琰和梅长苏,将竹惜和庭生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只不过是几句点播,他就能想到如此深的层面,确实不是凡品......”梅长苏亦是赞叹。
“只不过......庭生的身份,是不是应该懂得这许多......”梅长苏瞥了一眼萧景琰,双眸之中带了些许忧虑。
“为何不应该?”萧景琰反问。
“当年唐太宗玄武门之变,史书上皆说是因为建成太子对太宗力行迫害,使之不得不反抗。可是反过来想,建成太子有那么多兄弟,为什么只单单针对太宗一个人?”
“苏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萧景琰抿紧了锋利的唇角。
“殿下,兄弟之争,历朝历代都不可避免。若是将来......庭生有着跟太子一样的才学,难保......或许是苏某小人之心,殿下若是不愿听,就当苏某今日胡言乱语......”
“我知道。”萧景琰转过身,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
“苏先生不必这般客气,我亦明白储位之争带来的祸患。远的不说,便说当下,誉王和太子相争十年,便把大梁上下搞得一团糟。可是,庭生毕竟是皇长兄的亲子。为保他朝朝野清平,我们已经剥夺了太多原本属于他的东西,若是为了那不可预知的未来,连他读书的权利都要夺走,对于这个无辜的孩子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梅长苏叹了口气,跟着萧景琰的步子,上前一步,抓住了身前的白玉栏杆。其实他又何尝忍心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苏某希望殿下,永远不要面临两难的选择......”
“......竹公子......竹公子......”
竹惜静静咀嚼庭生刚刚所言,不禁一时陷入了沉思。
“庭生,你要明白,你父亲,也有他的不得已。身处泥沼之中,有时候,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庭生一知半解地眨了眨眼睛。
“类似的话,苏先生也跟我说过。只是,我不明白,一旦同流合污,那我们,又跟那些恶人,有什么两样?”
竹惜低下头,拉下庭生的袖子,将他的一身衣衫,捋得整齐。
“庭生,咱们大梁曾经有位了不起的皇子,他一生坦荡刚正,当年我们这些小孩子,都由衷地敬佩他。只是......过刚易折,他到死,都不相信自己是死在那些蝇营狗苟的谋算之中。所以......”
竹惜将庭生拉到自己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现在的我们,要学会自保。有些不愿意做的事,也必须去做。只是......你的这颗心,永远不能变。”
“那怎样才能保证初心不变......”
看着庭生认真的脸庞,竟也有了几分当年祁王的样子。竹惜心中划过一丝悲悯,头脑之中,千万般念头转过,只是最终,还是将想要脱口而出的真相,咽了下去。
“那位皇子曾经告诉我过一句话,我现在,把它告诉你,以后的路如何走,还要靠你自己揣摩。”
庭生坚定地点了点头,“庭生洗耳恭听。”
竹惜站起身,裙角发梢,随风而飘;目之所及,似乎穿透了金陵层层叠叠的红墙绿瓦,穿越了十年漫漫时光的阻隔,甚至于,跨过了阴阳两界,与当年,意气风发的祁王,神魂相交。
“要时刻谨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秉浩然正气,方不枉一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