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沉默,如星光般的眸光有几分暗淡。
“那她,究竟是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不知道,”梅长苏说话间,慢慢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气,似乎在纾解憋闷。
“或许,她是不想连累殿下,又或许,她有她的图谋,毕竟,弑父杀兄灭族之恨,不是轻易能忘记的;又或者,她不想被外界所累,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在殿下身旁,也说不定。”
“只不过,”梅长苏又补充道,“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她到底是谁,又到底想干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萧景琰轻轻冷笑,“怎么,苏先生治理江左盟一向如铁桶一般,怎么收进个人进来,连底细也不查探清楚吗?”
梅长苏无视萧景琰的嘲讽,“江左盟向来只收两种人,一种,便是愿意交代清楚底细,并发誓效忠江左盟的人;第二种,便是不想说底细,但是发誓斩断过去,并以江左盟利益为终身行事的人,而恰巧,竹惜便是第二种人。对于第二种人,江左盟会观察,不过只在于他们是不是真的与过去脱离,而不是查探他们的过去,到底是什么......”
屋里似乎是有什么动静,萧景琰竖着耳朵挺过去,似乎是蔺晨在给竹惜施针,方才放下心来。其实他已经能肯定,竹惜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舞,她的举手投足,她的说话方式,还有她头发上的味道,以及她梳发髻的方式,萧景琰都深深地刻在心里,而这些细节,是连她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只是,那现在,他该怎么做。
“苏先生,那我再问一句,你曾经说过,她被蔺晨公子救回江左盟的时候,伤残极尽残废,那她到底是,受了什么伤。”
梅长苏的指尖不经意地微微颤了颤,他也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残忍的过去,不过唇齿间流淌出话语,还是一如平常的清晰。
“烙铁,针刺,还有,跗骨钉。”
萧景琰只觉胸中血气上涌,这三种,皆是悬镜司查案的霹雳手段,而跗骨钉,更是夏江的独门秘笈。他只觉口中腥甜,喉头似乎有咸热的血液涌了上来。
“殿下也不必如此急怒攻心,毕竟,那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管小惜到底是不是殿下口中的那个人,她也已经从那段可怖岁月中走了出来,若殿下真心为她打算,便不要再提起她的伤心事吧......”说着,梅长苏看了看自己白得有些发青的指尖,仿若自嘲般笑了笑。
“虽然我心狠手辣,可对于小惜,我还是真心拿她当妹妹来疼的......”
呼吸间,萧景琰平复了心绪,进而也冷静了下来。细细想来,似乎梅长苏的处理更为恰当妥帖。
“那敢问先生,接下来,我该怎样与......与......小惜相处......”
梅长苏忽然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剑,挥动手腕,虚空而舞,虽是气力不足,招式却是灵动漂亮。
“我曾有幸见过卓鼎风,卓青遥,还有景睿舞天泉剑法。卓鼎风厚重,卓青遥利落犀利,而景睿,却是舞出了一股超然大气的名将之风。”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若有所思。
“这三人各有所长,却也都是各有漏洞,若他三人可取长补短,那便可成天下无敌的剑道高手。然而,一个人的剑气一旦定下来,却是轻易改不了的了。“
萧景琰点了点头,“我明白先生的意思了。面对同一个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相处之道,而同一个人,若是用相同的心境去相处,即便不说,她也会感受到与从前的相同的意味。便如她对我,就是这般。”
梅长苏笑笑,如释重负,“殿下真是灵透。这些天我一直守在这里,连搬家的事宜都耽搁了,我明日便赶快回去了。毕竟,雪庐,已不是我能久居之所了。”
萧景琰亦知道梅长苏在雪庐遇刺的事情,“先生若是需要任何帮助,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相帮。只是......”
梅长苏接口,“殿下是想说,只是可惜了景睿那孩子?”
“是,若是他知道,他所崇敬的父亲,都是这般卑鄙无耻之人不知会有多伤心......”
梅长苏笑笑,只不过笑容里,有一丝释怀后的松懈。
“殿下以为,景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