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平十年,农历二月初四,除夕方过,皇帝寿辰便至。
此日,整个京都都在为皇帝贺寿,皇宫内尤其热闹。春节时的灯笼未曾取下,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辰茗殿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中央有舞女浓妆艳抹,素手?翻飞,丝绸薄带随动作轻盈舞动,舞动时有琴师奏乐,乐队鸣笛,丝竹靡靡之乐萦绕着整个殿堂,热闹奢靡。
一众宾客坐于红木方形桌前?。琼浆佳酿盛于三角琉璃杯中,蔬食瓜果、珍馐美馔置于玉器之内,另有鲜花放于细颈白瓷瓶中,嗅之清香怡人,观之赏心悦目。
谢书同季淮坐于宾客上席。她低眉垂目,容颜秀美,姿态安然,小口吃着金鼎玉器中的食物。
直到乐声忽消,殿内安静下来,她才放下玉箸,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只见明亮大殿中央的荷花台上,立着几个貌美的舞女。
这些舞女穿着青色薄纱衣,露出纤细白嫩的腰肢,以及柔软修长的手?臂。她们环列成个圆形,每一个人都曲着膝,脚尖轻点在地上,做出起舞的手?势。
乐声骤起,开头曲调激情澎湃,不禁让人想起火红的沙漠。在这乐声中,围成弧形的舞女们,互相牵着的手?向上一扬,像是要掷出什么。
她们掷出的是一个婀娜多姿的美人。
那美人身穿芙蓉色舞衣,雪白的腰肢被流苏遮挡,若隐若现,她的手?腕上带着金环,脚踝上系着小巧精致的金铃铛,随她的伸手抬足,发出的清脆声响,恰与乐声相和。
跳舞的美人,正是西域公主无疑。然之前?她都有以面纱覆面,今日却将整张脸露出。
难以形容那张脸,若非要说,便只能用惊艳来形容。
惊艳到何种程度?到大殿无声,方交谈的人纷纷闭口,甚至连见惯美色的皇帝,也放下玉箸,直直将她盯住。
舞美人更美。谢书忽然明白,季淮那日为何那般专注得视线难移。若是她,美人美如斯,怎肯割舍?
谢书沉默地夹起食物,放入口中。她缓缓咀嚼,未尝出任何味道。
而后她看向殿中片刻,终鼓起勇气将目光转向季淮。
只见季淮靠着椅背,姿态随意,视线散漫地盯着殿中的西域公主。
似在赏她舞姿,似在观她面容……谢书收回目光,不欲再看。
既已做出决定任他去,便应不再管,任由心中涩意蔓延。只是未等她被绝望与痛意吞噬,就感觉手?指被人勾住。
谢书微怔。她的手?放在桌案上,不知何时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放到她手?边上,并顺势一勾,将她的尾指勾入他的指缝间。
谢书抬眸看他。季淮仍旧看着殿中,好似无知无觉。只是那只大手?愈发得寸进尺,肆无忌惮。
他缓缓移动,覆在谢书的手?背上,将她的整个手?握进手?心,而后像是揉面一般,摩挲把玩着。
什么苦痛,涩意,难受通通消失。谢书目视台下,全身上下所有感官像是都凝在那只、被季淮把玩着的手?上。
他的两指捏了捏她手背上的肉,似在拉面团,他的指尖将她的手?指像后勾了勾,似在感受面团筋不筋道……
而后他沿着谢书的中指,慢悠悠地描绘了一圈又一圈。
谢书感觉自己手?麻了,脑子也麻了。她都块忘了自己在哪儿,遑论其他。
正懵然着,季淮忽侧身前来,脸与谢书挨得极近,却没看她。
“阿书说……”他终于侧过面来,黑眸若缀星光,细碎温柔:“这公主的舞姿,同你相比如何?及得了你几分?”
“哎?”谢书没反应过来。
季淮眸色不变,正专注地盯着她,好看的黑眸里全是她的身影。
昨日,封一来向季淮请罪,言他有件事忘记向季淮禀报。
季淮起初未在意,直到听封一道:“当在清尹阁那日,属下曾见到了娘娘。”
季淮坐直,问:“何时?”
“就在西域公主登台练舞之上,娘娘同孟姑娘曾出现在请尹阁内,片刻后离去。”
脑海中隐有亮光一闪,季淮的眸色渐深。他想起那夜谢书的泪水,恍惚间意会到什么。
直到此刻,在这儿辰茗殿之内,他的阿书在见到公主那刻,以及看到自己凝视公主时,眸中不自觉浮现的失落之色,让季淮终于确定了她的想法。
于是他问她:“公主舞姿,及你几分?”
谢书不言,像是没回过神来。季淮复又笑道:“孤曾在清尹楼听见,阿书之舞艺,世间卓绝,见之难忘。孤当时见公主舞姿时,便在想若阿书跳起舞来,该是何种模样?”
说着,季淮唇角弧度加大,俊美容颜愈发容色夺目,他问道:“不知孤可有荣幸一观?”
谢书的确在清尹阁习过舞,但她没想到季淮会知晓此事。说起舞蹈,谢书已许久未跳,她不知道自己的水平与公主相比如何。
然看季淮的意思,对她评价颇高,似怀有极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