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挑起纤细的眼角噗嗤一笑。
“你真是一点也不会安慰女孩子。”她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是你买的吗?你是贩卖人口的商人吗?”
“不是。”久见秋生感到头秃,他艰难地解释了一下:“大概就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什么的,正好我也无家可归……总之就是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就勉强一起生活……”
看上去已经语无伦次了——男默女泪,对于一个身为微度社恐阿宅的秋生而言,“和女孩子闲聊”这件事的致命程度大概仅次于“被女孩子约出去吃饭”。
“还以为你是做这种营生的人呢。”
花子毫不客气地说:“头发是新长出来的吗?之前是和尚吗?难不成是喜欢上哪个女人所以决定不做和尚了?说不准是超级漂亮的女人,樱花变成的妖怪之类的。不过和尚也是可以结婚的,完全说不通啊。”
久见秋生感觉这个话题很危险。
哪里危险?
就是……下意识地感觉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但是他是一个老实人(阿菊夫人:???),所以回答得诚诚恳恳:“不是和尚,是其他的原因……也没有什么樱花之女。”
“那你到最后一定会回到你的国家吧?”花子点了点头,忽然道:“我家里就那一个要死不死的老东西,吃的不多,很快就会死掉。而我呢,无论是打理庄稼还是饲养牲畜都是好手。”
久见秋生:“???”
“之前有在当战场附近的游女,做一些不干不净地皮肉生意。不过假如你愿意娶我的话,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了。”(游女,即是游荡的女子,在日本古代用来称呼卖身的妓子)
“虽然我不是什么好女人,但是身为异邦人的你看上去并不擅长于农事,而且带着两个拖油瓶——这样子的话,就算是想要娶一个好女人也不可能的吧?”
花子的神色似乎完全不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们俩扯平了。怎么样?要不要和我结婚?我对于‘我相当会照顾人’这句话可是毫不心虚。不过先说好,假如你要回到你的国家的话,要把我也带走。”
久见·突然被求婚·秋生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猝不及防。
“……”他口齿不清地混乱吐出了一些不明含义的破碎音节,终于艰难地组织好了语言,但是刚想说话,花子就望着他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异邦人都是这样天真的吗?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久见秋生: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为什么你会突然说出这些令人震惊的话来?!
“刚才不是说了嘛,我的母亲死在武士的‘辻斩’里……你不会不知道所谓‘辻斩’的意思吧?就是武士大人们为了试验自己的武力,会在夜里守在十字路口处,随意地杀死自己碰到的第一个路人用作试刀。七岁那年,我的母亲不巧碰上了‘辻斩’,那一天她没有回家,我第二天清晨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不着寸缕的身体断成两截在桥边……披散着的黑色长发浸泡在肮脏的河水里……”
花子一边轻快地带着久见秋生往山里走,一边简直是大笑着说:“杀死她的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少年的父亲,那位婆婆的丈夫啊!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但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和高贵的武士大人对抗呢?直到他效忠的主家败亡了……”
“上一次你问我,我没有回答你,因为我害怕你是那个软蛋的朋友。不过我现在大概知道了……他死在战争里了吧?那个家伙!胆小怕事,什么都听她母亲的,像狗一样的糟糕男人……死掉了啊……”
她的眼中忽然有泪水了,但是她还是在大笑:“你是来告知死讯的乌鸦,我真是太喜欢你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只要是可以伤害我的仇人的事情,我都喜欢!”
花子母亲死去的时候,花子七岁。
也或许是其他的年纪,花子自己已经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母亲死去的样子——后来她见过了更多更多的死人,但是从来没有死去的母亲给她留下的印象那样深。
母亲睁着眼睛看着她。
桥那头,两个人在说话。
“死的是卖糖丸的人的老婆啊?她可是很漂亮的,在杀掉之前有没有试过滋味啊?是不是就连那里都是糖的味道?”
“我才不和你一起说荤话。”年轻的武士打扮得光鲜亮丽:“老女人就像是驽马,骑着一点也不舒服——但是里面其实很柔软哦!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的新刀说的。”
“你可真是的,到处炫耀你的新刀!不过也是啊,毕竟你得到了领主的赏识,从此就要飞黄腾达,前途无量了!”
“承你吉言!”
青年在一场战役中得到了领主的赏识,于是被提拔为武士。他用领主赐下来的刀随意地杀死了花子的母亲,甚至侮辱了她,然而花子却知道,很快,他就要进城里去了。
她就那样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