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番外??众辞风流
【心念一动间,然史册无记。】
*大太监?福喜公公*
福喜公公当值的时候,撞到?有两?个刚进?宫小太监在私底下说悄悄话:“方才我见着俞贵人?,他果真和旁人?说的一样,好看极了。”
另一个小太监悄声道:“我听人?说,那个俞贵人?同以前的那位宋丞相长得有三分相似,所以……”
他听到?此处,面无表情地?清了清嗓子,两?个正在说悄悄话的小太监蓦然抬头发现是?他,吓得脸都白了。
只他也什?么心思惩人?,只命人?早些离开了,吩咐勿再?乱嚼舌根。
白月在黑幕遮拦般的夜空里,只落下一道微痕。他在宫人?提灯相随之下想着方才小太监的话,俞贵人?同那位已故的宋丞相有三分相似。三分相似是?三分相似,说是?三分相似,也当真是?三分相似了。可也只得这三分相似。
抚着扳指,福喜公公无可避免想起当年行?刑场上,还是?少年模样的丞相闭目等死的样子。刽子手?一刀举起将要落下,然宋二公子只闭目仿佛置身事外?,唯脸上沾着前头至亲之人?死时的血。
他是?生死一刻之际才赶到?将人?救下,后来给人?松绑扶起来,宋二公子因此抬眼看他了一眼。那时他手?一哆嗦,额上滴下豆大的汗水,但他一路奔波,原本?就气未喘匀,也无人?觉出他的失态。
只他自己?知道,因那一日扑入鼻的鲜血味道——只因那人?面上鲜润的血痕刺目惑人?,他自此之后调弄人?时,也爱看人?脸上沾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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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国?雕奴*
有时候,他还是?会梦见国师大人?。
梦里的国师大人?坐在床榻之上,是?他惯常见到?的打扮模样。铜制的面具永远遮住了半张脸,衣饰华贵,那一身白衣是?贵族才能穿着的服饰,冷得像荒原雪,又?肃杀得仿佛拢了千山剑气,身体发肤皆是?苍白失血颜色,连两?道长眉都是?白如霜雪。
这未曾点灯的梦境里,一片黑暗之中,似乎只有国师大人?身上才带了光。那是?莹莹的,微弱的,不可忽视的光。他卑/贱地?匍匐在地?上,低微地?匍匐在黑暗死寂里,抬脸仰目之间,看见床榻之上的国师大人?朝他伸出手?。
那是?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尖圆润,白得没有别的颜色,虚空里像一朵白莲自袖中猝然绽放,便纵有万般声色,也只泯于一声:“来。”
他自梦中醒来之后浑身湿汗淋淋。
这梦是?罪该万死,是?怀藏隐蔽的无从宣泄而埋得极深的污秽渴望。明明口口声声地?说着国师大人?是?他的神/明/信/仰,可他梦里却做着渎/神的勾当,连对方死了都这般不敬肖想。人?都是?贪婪虚伪肮脏的东西,尤其是?他这样有着卑贱血脉的人?。国师大人?让他活着,或许是?个错误。他应该死,最?好能和国师大人?一起死。
一片的心慌意乱里,他想起国师大人?的那个偶人?。
那一日他随国师大人?在战场上见着了一个人?,是?个楚人?,却被同样是?楚人?的军士给从背后一箭射死。他听见国师大人?“咦”了一声,于是?便招手?唤了骨雕,将楚人?的尸体拎了回来。只是?未料这尸体是?个麻烦,楚国人?自己?杀了此人?,却又?不肯弃了尸体而走。最?后得了这具尸体,他们这一小仗吃败,但国师大人?不介意,他也就不在乎。
后来这具楚人?尸体被国师大人?带回去,做成了偶人?。所谓偶人?都是?死尸做成,不会动不笑,唯面目宛如生前。上一任的国师喜爱这些东西,可国师大人?却是?不喜的,所以国师府里以前没有偶人?。而这楚人?是?第一例,当然也同样是?最?后一例。他是?知道这偶人?一事,但别人?都不知晓。后来楚国施压,要国师大人?交出这具楚人?的尸体,国师大人?对此只说了一句:“烧了。”等再?被施压时,国师大人?便多说了一句谎话,“骨灰撒在九龙坡上,你们若现在去寻,说不得还能捞得一抹骨灰。
他不是?不好奇那偶人?形貌,只是?当初骨雕将人?见过来时,那楚人?战甲加身,他并未着意去看那人?模样,再?后来国师大人?给楚人?的穿戴,又?总是?密密地?遮了容貌,幕篱轻纱垂下来都是?特意改制过的,外?人?窥不得一丝半点。
护得这样紧。
五年之后,国破。
国君同朝臣准备要出城递交降书的前夜,他陪在一旁一直看着国师大人?枯坐至天明。他对国师大人?说了很多话,对方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听进?没有,只许久之后,拿了一支笔,对他说:“若能活着,自然还是?活着好。你该活着,便当此后替我活着。”
待到?东方天明之时,国师大人?燃了一把火,那火蔓延开来,吞噬了整个国师府,烧光了所有人?,烧光了所有物,烧光了所有事,连同国师大人?和那楚国偶人?一起,将所有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而他便站在火海之外?,看着国师大人?端坐国师府中,手?里牵着那个偶人?。被火光扭曲的景物里,他看到?火舌舔舐上了那个偶人?的衣角,国师大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伸手?隔着幕篱轻轻触了触那人?的脸。再?后头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因为烧毁的朽木砸落下来,扑入火海之中,激起更汹涌的火势,视线被熊熊大火阻断。
即便是?今时今日,他也怀有着如此想法——
那偶人?何德何能入了国师大人?的眼。
恍惚里曾经当年那月,城春草木渐深,大火惊起了一片喧嚣之声,彼时他木愣愣地?站在国师府前,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湿了,却不知为何要哭。看着那眼前的汹涌火海,看着看着,他心中忽然想起的,是?自己?与此毫不相干的身世故事。
他本?是?贱/奴,因得了国师一句“这双眼睛极好”,才脱离贱籍从此侍奉国师左右。那时正逢国师大人?养一只骨雕,白骨身躯,无血无肉,是?食生人?之魂,偏少一位饲主,从此,他便成了照顾饲养骨雕的雕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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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二当家?*
遇上这个人?是?他的劫数。而劫数劫数,就是?你明知是?劫数,却也明白地?撤回不了手?。因为倘若能让人?这么容易就收手?了,不付出代价,那就不叫劫数。
他是?山匪,从来不讲道理,看上了就抢过来,没有什?么前来后到?的顺序,也没什?么伦理束缚。年幼时他一家?老少都死了只剩了他一个,寨里的小孩无论是?不是?缺爹少父亲,总归家?里人?比他的齐全,所以吵起架来,闹了矛盾了,就叫他“没人?要”。既然没有人?要他,那他总要对自己?好一点,所以谁让他不开心了,他就让对方加倍不开心。
吵得最?凶的一次,他把对方耳朵都咬下半只来,含在嘴里,咸咸的。那小孩哭得死去活来,可寨里的大人?都不敢对他如何。他知道,这种特权都是?因为他已死的阿爹和父亲的缘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行?事无所顾忌,因为他清楚地?明白,已故之人?是?他的免死金牌。他才不管别人?死活,心中一股怨气,谁让他是?没人?要的小孩。可有一天,年少时的大当家?跟他说,他不是?没人?要,他拉住他的手?,说喜欢他。
彼时年少,谈爱只觉羞惭,再?多情感也只敢用“喜欢”二字。他明明也欢喜,可从来别别扭扭不肯直说,然从此行?事却是?渐渐有了拘束,再?不做以前那般无法无天的模样。后来有一年大当家?出去一趟,抢回来一个人?,然后大当家?说要娶这个人?。他感觉自己?被辜负,可他不愿意做被抛弃的那一个,于是?他杀了大当家?,抢了那个人?。
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一切都疯魔。但不疯魔,不成活。他握着那个人?的手?将匕首扎进?自己?的心口,这是?他的大喜之日,触目皆红,但成婚的对象撑在他身上将匕首扎进?他的胸腔。其实他一直觉得对方很好看,穿着红色特别好看,这个人?以前逗着他玩的时候,他又?羞又?恼的,虽然动手?打了对方,但其实心里从来没有生过这个人?的气。倘若他先?遇到?的是?这个人?,他一定会先?喜欢对方的。
但凡事先?来后到?,他先?遇到?的是?大当家?,然后才是?那人?。
所有的一切要一笔笔清算。
大当家?欠他的情,他要大当家?的命来还;而他欠大当家?的命,那就拿自己?的来还。
至于他和那人?之间,本?就互不相欠,只是?心有不甘里,他不愿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对方遗忘,是?要那人?亲手?杀了自己?。所以原来他用这生死,无非也就是?要换得那人?一星半点的不得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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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江独秀*
第一次初见时,是?他去查抄那个人?的家?,他将人?从床榻上提起,却被挣脱了。那人?披过衣裳,冷眉冷目地?看着他:“你什?么人??”
他本?忠于皇室,也只忠于皇室,最?后却和太后联算,弃了皇权正统,有负江家?名声。是?那人?揉碎他一纸和风烟雨的理想。只是?当他们牢狱里再?见之时,那人?遇着他,表情困顿里显得迷离,像梅子酒青:“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