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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九弹 人人都爱宋丞相(1 / 2)


他说完这一切,粗/重/地喘/息着,眼眶又有了点发红的迹象。

宋观紧了紧怀里的主角受,不发一言,也只是镇定回望过去将蒲东仪看?着。

两人无声对峙,气氛竟有了剑拔弩张之?感,一旁的禁军首领敛目低头,大气也不敢喘,只当自己不存在。

许久之?后,蒲东仪面色狰狞地一步上前一把夺过了宋观怀里的上官宴,宋观一惊,还未有动作?,蒲东仪扬起脸冷笑:“你不是要我替你看?着他吗?怎么,怕我吃了他不成?你先前那句‘信我’难道只是随便说说?放心,我还没那么下?作?,既然答应了会替你照顾好他,就不会食言。宫中要你过去,你要滚快滚,还站在这里废话你是想?做什么?”

宋观不语,仔细端详了他半晌,离去之?前留了一句:“那我走了,你……照顾好他。”

蒲东仪抱着上官宴,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像时在沸腾叫嚣,如果?胸口这里真的破了一个洞的话,那么也是有人在将他一颗心脏在一点点从里头一点点扯裂掏离。这人吃准了他一定会遂他愿,吃准他就是这么犯贱。宋观啊宋观,你这些年的丞相?果?然没有白当,冷心冷肺地拿捏人心,我蒲东仪输得心服口服。可凭什么……他几乎是怼怨地看?向自己怀中,那是怀里的上官宴,眉目这样秀致的模样,的确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蒲东仪心中戾气翻腾得几乎压抑不住,其实就算他现在杀了上官宴,也没人敢说什么。但他不会动手。是的,哪怕为了那么一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贱成这个样子,他也还有自己做人的底线。

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大概是下?唇破了。蒲小公?子伸出舌头一舔,是一股咸味,果?然破了皮。他看?着宋观离去的身?影,想?起了自己第一回见着宋观时候的一些事情——又也许那并不是初见也不一定。可是他的记忆里,着实没有关于?宋观更早时候的印象了。彼时是初入学堂,那时的宋二家中还未曾经历之?后的各种变故,宋二的父亲阿爹俱在,而阿兄是宫中专宠的贵妃,圣上处处照拂他们一家,当真是不可一世得很了。

犹记得那是头一天时候的事情,当时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他收拾过东西便要回家,不想?还是小孩子模样的宋二就将他于?过道里拦下?。彼时已是傍晚时分,天上残阳将云朵染做石榴红,红彤彤的一轮圆日,有一种冷冰冰的燃烧感,是缺失了温度的鲜红。宋二要笑不笑地将他看?着,就这么将他拦下?,不急不慢地将他上下?一番打?量,带了一点讥讽意味地开?了口说道:“我道是谁,这不是我们的小神童,蒲小公?子么?”

他没说话,只站着没动,不做声地将宋观看?着。

宋二与他对望一番,表情里便浮出一股恼意来?,手中捏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捞来?的扇子,大抵是自觉风流地展开?一扇:“我还以为神童有多厉害,不想?只是这般。不是说你但凡听过一遍的东西全?都能记住的吗?今天夫子明明都将那一段书册念了两遍了,你竟然没全?背下?来?。”

勾了嘴角一笑,宋二眉眼里漏下?扎人的讽意,偏面上端得正儿八经,但装又装不大全?,连维持表象都没做到,或许这样才更叫人生气。宋二假惺惺地叹一口气,说:“果?然你祖父颇有先见之?明,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倒是记不太得了。毕竟我只一个普通人,不是神童,没那么好的记忆力,哪里能听过一遍就全?记得了,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想?想?的,蒲小公?子,你说是也不是?”蒲东仪看?着跟前人的说话模样,心中已有所料,果?真便听得对方笑着来?了一句,“我想?起来?了,你祖父当时说你‘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八字,啧啧,当真是不错。”

这便是蒲东仪记忆里他同宋观的第一次针锋相?对。他从前觉得自己总弄不明白宋二,原以为是年纪渐长之?后才如此,却未料如今回想?起来?,才恍然,其实从最早的时候,他就没明白过对方。初次见面的宋二便对他敌意甚重,简直是无缘无故的了,他到今日也未曾明白这到底是何缘故。

那时的他,受了一腔恶意,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此前一直是活得循规蹈矩的,他小小年纪便行事唯求一个“君子之?风”,后来?虽然长歪成了一个混世魔王,但在此之?前,他的确是另外一番模样。宋观那时这样说他,带一种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毫无顾忌地揭人伤疤,还要恶意地用?尖利的指甲抓挠两下?,可他当时尽管被挠中痛处,也的确疼得厉害,但也不过跟对方说了一句:我要回家了。

蒲东仪年幼时有神童之?称,因过耳不忘,过目不忘。那时阿爹极是得意,带着他于?人前炫耀,引着他与人说笑,叫他背了书册给旁人听,他父亲也是得意,唯独祖父对此一直都态度淡淡。他六岁时,阿爹的生辰上,阿爹喝多了酒,一时得意到忘了形迹,那时在场的祖父搁了茶盏,只说了一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当日宴毕,阿爹回屋砸烂了许多东西,他坐在床上一声也不敢吭,阿爹将屋里一直砸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了,才回转过身?来?,阿爹看?见坐在床上的他,面上神情有一瞬恍惚。屋里只他们两个人,阿爹发脾气的时候,那些仆从都是不敢待在屋子里的,他有些害怕,还有点茫然,然后阿爹就这么看?着他,眸光一点点亮堂起来?,简直亮得都有些慑人了。屋里一地碎瓷,阿爹踩着那些碎片走过来?,瓷片割了脚渗出血,可阿爹仿佛没事人,赤足上血迹点点,走了一路,地上就落了一路红梅一样的痕迹。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闻到血液的味道,可能室内焚香过重,馥郁之?下?掩盖了所有血腥痕迹。阿爹坐到床榻上,一把抱住了他,长叹一口气,叹得人心尖都跟着颤起来?。阿爹幽幽说:“东仪,你永远也不会叫阿爹失望的,对不对?”

可惜他顶着那神童的光环,也只是到了七岁的时候。七岁那年他染了病,一场风寒险些要了他的命,蒲东仪一直发高烧并且烧得神志不清,只不过后来?他虽然救回来?,却是烧坏了脑子。

昔日神童再也不是神童了,世间只留了一个愚钝的凡人。那次病重里,他几次自昏睡中醒来?,都瞧见阿爹的脸,是伤心到几乎心碎的样子。于?是他便想?着,我不能死?,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吊着一口气,当时病情如此惊险,连大夫都说若不是蒲小公?子求生意识过强,这病怕也是难治了。他就这么挣扎着从阎王殿里一步一步迈回,病情稳定后,他看?到阿爹喜极而泣的样子,然后他便想?着自己之?前所遭遇的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只是不想?随后的养病期间,他竟然发现自己再不能如过去一般,做到“过耳不忘,过目不忘”。

他惶惶不安里不敢跟阿爹说,只装作?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但毕竟是不同的,很快阿爹便也发现了这一点,然后一开?始的和颜悦色在等待他恢复的时间里被消耗殆尽,他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过目不忘,阿爹动手打?了他。最开?始还会有动手之?后的拥抱脉脉温存和喃喃耳语般的道歉,阿爹抱着他,轻声道:“东仪,我并不想?打?你的。你知道吗,你是上苍赐予我的宝贝。”

这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被祖父身?边的侍从无意间撞见,那个时候他的耳朵几乎被阿爹失手整个割下?,自此之?后他就被调换养在了祖父身?边。祖父端着茶盏问他:“你阿爹这样对你,你怎么不说?”他并未答话,只沉默着。再之?后阿爹随父亲调迁去了外省,此后两人竟再未见过面,他随祖父待在京城,昔日神童不在,只余了一个摘去了神童之?名?的蒲东仪。

祖父安排他去的学堂上课,他也不知上课的先生最开?始是不是有意刁难,当他被先生指名?道姓地要求去抽一本文书来?念却结果?读不太懂的时候,满堂稀稀拉拉的笑声。先生一翻书本名?,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惊讶,总归面上还是挺惊讶的,是说:“这册子怎的混进来?了,不过这书对你来?说,也的确是难了点,看?不懂倒是正常的。”

其实事情到底是怎么样,这一切他都不在意,学堂里那宋家二公?子莫名?其妙地处处要招惹于?他,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阿爹离开?京城之?后,他写给阿爹的信,阿爹一封都没有回过。后来?他又继续给阿爹写着信,直到祖父同他说:“你写这些做什么呢。”祖父语气淡淡的,“松露说你阿爹从来?是不看?你的信的,你写的这么多封寄过去,全?叫你阿爹给丢了,你写再多也是无用?,还写着做什么。”

他怔了半晌,手里信笺滑下?去半寸,又被他握紧了,只抿了嘴没说话。次日宋二又来?挑衅,这次他没再忍着,同宋二打?了一架,还抓下?了一撮头发。

宋二秃了一小块头皮,见着他手里抓着的那一小撮头发简直快气晕过去,直骂他:“有爹生没爹养的疯子。”他发狠扑过去两个人又打?成一块,宋观脸上被他抓了三道血痕,待被人发现的时候,宋二已是被他打?得凄惨模样。这事动静大,祖父关了他禁闭,没有水和饭,他蜷在墙角,想?起阿爹曾经抱着他,对他说过:“东仪,你是上苍赐予我的宝贝。”

禁闭过后,他随祖父给宋二赔礼道歉,因宋二被打?得实在凄惨,都快成猪头了,而他不屑去解释整个事件的起因经过,随宋二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多一字都懒得解释。他没有想?到的是,七日过去之?后,祖父叫他去房间谈话,告诉他因为这件事他阿爹气得不轻。他没有想?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阿爹这般生气大概是因为这事情闹得太大,且是件丢脸的事情。

于?是他好像就此就发现了一个可以引起阿爹注意力的方法,一改先前沉默的样子,他在学堂里闹出了许多事,偏偏那些事情还叫他做得不留痕迹,是那种就算让人知道这些事十之?八九是因为蒲东仪才整治出来?的,也没个证据可以上门?讨说法,诸人倒是没想?到这些全?是蒲东仪自己做的,纷纷以为是他父亲阿爹太过宠爱这个孩子的缘故,哪怕远在京城之?外,也伸了手地要护短护得厉害。

祖父看?着他这般胡闹,竟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以一种仿佛洞悉所有的表情。因为后头顽劣的名?声太显,倒盖过了先前年幼时的神童之?名?,旁人提起蒲家的小公?子东仪,都是要摇头的。而他阿爹的确是不进京,但他越是胡闹,他阿爹的侍从偶尔几次上京时顺便要对他说的话便越多,直到有一日那个侍从欲言又止地对他说,他阿爹已经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了。蒲东仪闻言唇边笑容有一瞬凝固,不过片刻之?后又重新扬起笑,只笑意未达眼底,他说:“你再说一遍?”

那侍从跪下?:“头一次是真的,但后来?全?是胡编的。家主怕公?子伤心,叫我莫提此事,只都掩了好全?了公?子的念想?,可是近来?公?子也胡闹得太没有限制了,家主看?不过眼,是以……”

后头的话再也没有了意义?,他突兀笑了一声,随手丢了一个杯子在地上,唬得那跪在地上的侍从吓了一跳。他懒洋洋地开?口,甚至懒得故作?平日里的恶声恶气模样,只说:“还不快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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