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情?绪波动太大到直接犯病,被父亲抱到床上,整个人都痉挛抽搐,折腾了一宿未眠,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也是自?此之后,父亲和?阿爹倒是不怎么提让他和?二弟多亲近的话了,连二弟自?己都被他那次发病的模样吓到,不似过?去那般总黏着他。
有时候他想,如果他能把这个二弟丢掉就好了,就像丢掉一抬损旧的家具,或是什么猫猫狗狗那样。年幼时候花灯节上,人来人往的一片,最开始的那几年父亲和?阿爹总是想让他多亲近亲近宋观,他那时面色冷淡地牵着宋观的手,心里?头想着这个时候若是随便将二弟往人堆里?一丢,也许这个二弟就被人踩死了,又或者被人堆挤散,父亲和?阿爹一时找不回,二弟就人贩子给拐走?了。这样的法?子多好,既不脏了他的手,又称了他的意。
阿爹说他凉薄,他想自?己的确是挺凉薄的。
人命在他眼里?是颜色寡淡的着笔,好像死了也就死了,并没有什么可?惜的。得知父亲和?阿爹死了的时候,他的确是胸闷了一下,那感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空了心里?头的那么一块。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活不下去,也不外是争不过?旁人,争不过?这天地,是他自?己棋差一招,竟然叫德妃这么个他平日里?完全看不上眼的人给戏耍了,本?该死了的二弟没死,本?不应该死了得父亲和?阿爹却死了,一切都弄得跟个笑话似的。
便是因着这一出,这个叫他忽视了那么多年的人就由此进了他的视线里?。
他入宫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二弟,隔着许多年时差光阴,当日自?刑场被他着人带回宫中的宋观,就这么立在一簇开至荼蘼的宫花旁边。那张失了血色的面容看着很苍白,眼眸黑沉的又叫人瞧不明白,只有脸颊上沾着的三两点血迹触目分?明得很。
他隔着远远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让人将宋观领下去洗漱了,又将去刑场接人的大太监叫道跟前,只问?宋观脸上的血迹是怎么来的,并非是什么挂心,他想这只是他单纯地对掌控之外的事物的彻查态度罢了。大太监闻言诚惶诚恐地跪下后答道:“二公子在刑场并未受伤,只是宋大学士被斩首时,有血溅开了,落在了二公子脸上,这血迹便是这么来的。”
曾经记忆里?灰扑扑的那么一个影子,似乎就是自?那时起一点点鲜活了起来。
宋瞻此刻给宋观敷着药,他俯下点身子,看着跟前那还带着点年少气息的面容,这么近的距离,他连对方因为忍痛的时候颤抖的睫毛都看得分?明,眉眼干干净净的样子。太皇太后说宋观长得好,太后与他说笑的时候也说过?宋二公子生得好,大家都说宋观长得同?以前完全不一样。宋瞻仔仔细细地盯着面前的这一张年轻的面容,他看得十分?仔细,也确认其实?仔细看的话,从跟前这张脸上,还是能叫人寻着记忆里?头宋观年幼时候模样的影子的。
他伸手掐了宋观的脸一把。
宋观:“………………疼疼疼疼,大哥你?别掐,快松手。”
宋瞻一脸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掐完了宋观的脸,倒也没再干别的奇怪的事情?了,之后他将宋观的伤口?用绷带都包好了,净过?了手。这时宋观缠好了绷带就坐了起来,宋瞻坐在宋观旁边,手里?还捧着药盒,鼻尖萦绕着的都是那药香的浓厚味道。宋大公子目光落在榻前一张小桌的杯盏之上,有片刻神思游离,末了突然开口?:“太后说有立你?为丞相的想法?,你?自?己是怎么看的?”
宋观楞了一下,没吱声,他心里?想着,这个世界不是只有弱冠年纪的时候,才能做官吗,怎么现在随便由着太后说得算,想让人当丞相就当丞相,好随便……
大哥见宋观不说话,并没有催促,只是望着那刻了莲叶的杯盏:“如今局势混乱,你?若是当真当了丞相,这丞相上去,自?然是顶着各方压力,太后拿你?做磨刀石,甚至可?能直接拿你?做刀,许多原本?堆积着一时半会儿处理不掉的烫手山芋,都会丢给你?去处理,你?……”
说到这里?,大哥抬目看了宋观一眼:“你?除了这一张脸还能看看,从小脑子里?就是什么都没有的。顶了丞相的位置,我便是将我手中资源,还有父亲和?阿爹那边留下的资源都给你?,你?也是用不好,恐怕别人忽悠两句,你?就巴巴地凑上去叫人给骗了。你?说你?想当丞相,可?是丞相这位置是那么好当的吗?这件事我只问?你?这一遍问?题,过?了今次,我便不会再管这事。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做丞相?你?若是不想当,我便保证没有一个人能……”
宋观一愣。
宋瞻后头说的话他都没再进耳朵了,在他看来“当上丞相”=“能见到主角受”,眼下这样一个机会,能让他轻轻松松就当上丞相,他干嘛拒绝?而且他这么个能力不足的丞相,难怪最后,随随便便的就被小皇帝送上战场前线,也遭遇多少阻拦,这种设定很合理啊。他干嘛不答应,错过?这村没这店。
宋观几乎是立刻打断宋大公子的话说:“我想的,大哥,”为了表现出自?己的强烈的决心,宋观还特意补充着说道,“我是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想当丞相。”
“……”被打断了话语的大哥,微微抿了一下唇,并未浮现什么特别过?激的情?绪表情?,只是将原本?停留在杯盏上的目光视线抽回放在了宋观身上,两人对视良久,是大哥先挪开的目光,室内有半晌沉默,宋瞻开口?说道:“我之前说得是不是不够明白?那丞相便只是个磨刀石,甚至都不是一把能够常用的‘刀’,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折了。这种推测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太后也不知道。也许你?今日当上丞相,明日就死了,我这样说,说得这么直白,如此你?可?是明白了?”
宋观说:“就算知道这些,我也还是想当丞相的。”
大哥沉默了片刻,然后冷笑起来,将手里?的药盒直接丢在了榻上:“是我多事了,你?既然这样想,我便不会再多管这闲事,届时你?做了这少年丞相,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就好。”
宋观心想不就是被炮灰了吗,然后又想,那叶御史不是说了,大哥同?太后是有点不清不楚的,两人肯定是结盟,推了他这个宋二公子去顶了丞相的位置,说不准早就有所协议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验他的心性,反正不管怎么样,对他来说,就此事而言,也就只有一句话要?说,宋观非常坚定地点头道:“我肯定不会后悔的。”
大哥拂袖而去。
因为背上受伤严重,宋观终于有了正式的在家休息的理由了。而自?从那一次敷药谈话之后,大哥就再没在宋观跟前出现,更别说一起吃个饭了,不过?听说朝堂之上乱得跟锅八宝粥似的。
原本?李丞相自?请离去,一群人闹了又闹,小皇帝说了几个大概之后能做丞相的,一群人还是在闹,最后小皇帝提了宋二公子这个名?字,一群朝臣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对于宋二公子根本?不可?能胜任丞相这一位置罗列了种种理由,重点抨击宋二公子还没满弱冠之龄的来着,而且空降丞相一职是搞什么鬼。丞相是什么啊,百官之首,百官之首能是这么儿戏谁想当就当的吗,这种事整出来真是天下都不服的好吗。然后围绕着丞相一职这一事,众人争论足足三个月有余,中途牵连无数,又横生了各种变故,一时朝中局势大变。
太后见此事能牵扯出来的事情?,也牵扯得差不多了,便也是时候该收线了,丞相之位空着,但宋二公子仍是叫太后给许了一个官位,品衔是不高的,却是能想进宫廷就进宫廷,并且还能任意调遣官府衙役。
望着朝堂之上众大臣神色各异的表情?,太后笑了笑,其实?他挺好奇若是宋二公子真的上了朝堂之后,众人又会是个什么反应。那是一种看热闹看笑话的恶劣心情?,源自?于他自?身对于宋二公子的一种不可?说的迷恋之情?,因为自?己身在那“泥沼”之中,所以见着旁人也一并遭遇不顺了,这才能除了心里?头烦闷之感。
宋二公子上朝的头一天,其实?不少人是心里?存了要?给宋二公子摆脸色,或是将冷嘲热讽地奚落一顿的心思的,结果见到宋二公子本?人的时候,竟是傻眼了。
尼玛,他们本?来假想里?那宋二公子,大概就是个搔首弄姿的轻浮形象。他们是这样的想的,此人若不是个搔首弄姿的,又怎么会去跳那什么剑舞还搞炒作。外头传言纷纷扬扬,大家的确是听说了宋二公子似乎脸生得是不错,但脸不错就不错了,那又怎样,该骂的时候照样骂人不误。
但!是!我擦嘞,这宋二公子长得这么风光霁月,一脸正气是闹哪样!尼玛长成这个样子让人怎么骂!骂着骂着结果觉得是自?己是无理取闹是怎么回事!骂着骂着就感觉自?己好羞耻啊这可?怎么办!
等等……
众人想到了摔断腿的叶御史,那叶御史自?从一时冲动爬了宋府的墙头却摔了腿后,就被太后勒令在家养伤思过?四个月不准出自?己的府邸来着。
诸臣:“……”
众人觉得自?己真相了,叶御史当时绝逼是看人脸看呆了才摔断腿的吧!
而在上朝的时候站得离宋二公子比较近的那几个朝臣,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角余光,忍不住就分?神往那个方向?瞟啊瞟啊,排在左列末位的宋二公子察觉到旁边看过?来的视线,便有些莫名?地微微偏过?了头看了回去,被回看了的那个简直要?吓尿,就跟被火烧屁股了似的赶紧扭头扭到另一边。
那人脸是红了,但内心哭嚎得跟死狗一样,苍天啊,感觉以后这上朝的日子,好像要?没法?过?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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