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菊带着我三叔给她的十万块钱,从韶关火车站出来,只觉得天气有些冷,不由捂紧身上的红色棉袄。
她的鼻尖被冻得有点红,韶关不算是北方,但是在1989年的冬天,却特别的湿冷。
外面下着毛毛雨雪,地面的枯草,树上的树叶,屋顶上的瓦片,都结了晶莹剔透的冰块儿。
她走出火车站,放眼望去,突然有一种茫茫之感。
只觉得这韶关城,没有一丝的归属感。
都说落叶要归根,可是她的根到底在哪里,她不太清楚。
她那瘫痪的父母早死了,她的奶奶也在她父母死了没多久之后就跟着走了。
她倒是有个哥哥,但是她哥哥和她一样,在外漂泊多年,现在估计还没回家。
不管怎样,都要去那个生她长她的刘屋村看看。
于是便拖着行李,找了辆车,直接包车回刘屋村。
回到村子,只见这里宁静无比。
有老人在村口散步,见了刘秋菊,立即瞪直两眼张望,满脸带着疑惑,像是看到不认识的人那样。
女大十八变,刘秋菊也不例外。
曾经的乡村土姑娘,如今已经学会了各种潮流的打扮,脸上还抹了化妆粉,打扮成了都市女郎的潮流模样,这村里的大爷大妈,自然不可能认出来。
刘秋菊就笑着热情打招呼道:
“秀花婶,我是秋菊,不认识我了吗?”
“哦!秋菊啊,难怪看着这么眼熟!你好多年没回来了!”
刘秋菊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好几年没回来了。”
那老阿婆笑呵呵道:“呵呵,你变漂亮了,嫁人没有?”
刘秋菊就说:“还没啊。”
那老阿婆立即惊讶:“都二十大几了吧,怎么还不嫁?”
“不过你这么漂亮,肯定会有很多人愿意娶你的!”
刘秋菊笑笑:“希望吧,我也想早点嫁出去。”
自从三叔拒绝了她的主动示好之后,她对爱情已经死了心。
现在只想找个老实人结婚,然后安安分分过日子。
至于彩礼什么的,她也不需要。
沿着熟悉的乡村石板小路,刘秋菊回到了她的老家。
只见眼前一间瓦屋,早已破旧不堪,黄泥砖堆砌而成的墙壁,因为屋顶瓦片漏水,被雨水冲刷得面目全非,眼看着摇摇欲坠,就要坍塌。
很难想象,这一间狭小的破屋,曾经挤着刘秋菊的奶奶、刘秋菊的父母、刘秋菊的哥哥,和刘秋菊等五个人。
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人只有求食欲望,至于精神层面的各种东西,都会变得无关紧要,于是人也就变得比较兽性,比较自私。
刘秋菊见到这屋子,就想起了她爸妈以前对她的打骂。
她对自己以前的做法,并没有任何愧疚之感,因为她知道,若是那时候她那瘫痪在床的父母不死,那她就会被拖累死。
这破屋早已被贼给搬空,锁头都已经被敲了下来。
刘秋菊推开房门,只见屋内阴暗潮湿,红色的方砖地板,早已铺满了灰尘,长了青色的霉菌,挂电灯的电线早已被蜘蛛网和灰尘包裹,成了一个黑色的挂坠。
窗户上透进来一缕光,透过这缕光,能够清晰地看到这房间里的灰尘,在安静地、无声地纷纷扰扰,以及那挂在窗户前面新织的蜘蛛网,在微微地飘摇。
刘秋菊看着这一切,她有些后悔回来了。
因为这里已经不属于她。
这里虽然是她的根,但是这根已经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