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石头住的地方是建康城外的一处树林,与他一同的还有十多个人,皆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没有用来遮蔽的房屋可住,他?们睡在树下;没有用来享用的食物可吃,他?们便吃树皮充饥,明明天子脚下的城池近在眼前,他?们却只能张望,不敢靠近。
正值严寒,没有稻草、没有棉被、没有热酒暖身......他?们只能靠着火堆取暖,云清琬和小石头坐在最外?层,小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些捣碎的树皮递给了云清琬,“你?先将就吃一些吧!”
云清琬闻声接过,两日没吃饭的她,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顾不得其他急急塞到了嘴里,又?涩又硬的,云清琬嚼了很久才咽下去,“这是什么??”
小石头拿着树枝无趣的在地上胡乱划着,随口回道:“树皮。”
云清琬听着十分的错愕,“怎么会这样?”为何要以吃树皮为生,树皮……真的可以吃吗?
小石头平静道:“河间王攻入建康后,残暴无德,丝毫不顾大家的死活,大家活不下去,便都逃了出来,打算到别的地方住。”
云清琬这时还迷迷糊糊,如今朝中发生了何事还有些不清楚,若从入狱那日想起,湘东倒下了,萧正业倒下了,柳丞相也倒下了,何奚打进来了,云清琬越想越晕,“那如今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朝中就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吗?”
具体情形像小石头这样的无名小辈又?怎么会知晓,他?所知道的也不过都是听旁人说的,“陛下薨逝,太子继位,太子畏惧河间王,将自己的妹妹都嫁给了河间王,更不要说会来关注我们这些不起眼的百姓了。”
云清琬听得真是一愣,没想到变化居然会是这般大,何奚居然会是这么?凶残,安阳公主居然会嫁给了何奚,转而又?好奇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怎么不逃?”何苦要露宿野外。
“我们逃出建康想到宣城,可宣城并不让我们这些人入内,回又?回不去,只好在这路上活一日便算一日。”
云清琬听着心?里只觉得有热气在翻腾。
小石头黯然道:“路上的难民越来越多,能吃的都已经吃了,如今树皮都剩的不多了......”从前,他?还可以跟着爷爷种着一亩薄田度日,如今轮到他来照顾爷爷,却只有树皮,甚至连树皮也快没有了。
大梁地处水乡,风景优美,绿树苍天,有着明月一般的高洁,白云一般的柔和,自古以来,所出的文人骚客数不胜数,那些来赞美大梁之地的名人篇章更是不胜枚举,而如今却是完全相反,路边五里一见的不是长亭,而是流民;随处可见的古树也不再是风景,而只是一颗光秃秃的枝干,飘在空气中的也不是诗歌小曲儿,而是那种近乎死亡的腐臭气息,建康城是如此,更不要说是其他地方了。
每日小石头会出去找些能吃的东西回来,而云清琬由于眼睛看不见,只好跟着小石头的爷爷一起坐在原处等待。
云清琬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周围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人在,不见有人说话,只有一声声的咳嗽声,听得让人心?碎。
几日都不曾吃过饱饭,再加上受寒受冻,云清琬的身子也开始有些扛不住了,小石头把今日捡回来的树皮放到了云清琬手中,看着云清琬的面色有些担忧道:“姐姐,快吃吧!”
云清琬浅浅一笑?,道了声谢,便也放在嘴里吃了起来,当生命都如浮尘了,谁又?还在意吃的是什么?呢?
小石头走至老者旁,将手中的碎块的树皮递到了老者嘴前,“爷爷,你?也吃。”
老者却用手颤颤巍巍的推开了,“爷爷不饿,你?们吃!”早晚都是死,这吃的能省还是省一些。
小石头听着老者的声音眼眶有些红了,“爷爷,还有很多,你?就吃一口,就吃一口。”
央求般的口吻,几乎都要硬塞到老者的嘴中,老者却牙关紧闭,却怎么也不肯张嘴。
小石头什么?也不说就守在一旁,老者见许久没有小石头的声音,才不禁说道:“就给爷爷一口,剩下的你?替爷爷吃。”
小石头欣喜,立即将老者扶起,头靠在自己肩头,一点一点的喂着老者吃下。
一旁的云清琬听着,心?头十分的不是滋味,口中的每一口都嚼的十分用力,世道真是不公,同样都是人,为何还会分出三六九等,百姓们本本分分,一生都未做过任何错事,为何会有如今这般凄凉的日子;那些出生在皇家的人,并未作出什么?有用的大事,甚是连正经事都不曾做过一件,为何如今却还能锦衣玉食,所拥有的和所经历的并不匹配,究竟是为何?
两日下来,老者的身体便禁不住病气的浸入,撒手人寰了,云清琬只听到小石头哭了许久,她想出声安慰,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得一直将右手紧紧的贴在小石头的背脊上,想通过手掌的温度能带给小石头一丝的温暖。
老者是在早晨去世的,到了晚上也不见小石头把老者的尸首抬走,身边离他们有一丈远的人便开始说道:“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快抬走,放在这里闻味道啊?”
“话别这么?说,老冯这辈子也不容易,就让他?的孙儿在这里给他?尽尽孝道吧!”
“尽孝道有什么?用,能填饱肚子不成?快别放在这里碍眼了,真是晦气的很。”
“就是啊,万一渡了病气过来,你?给我们治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