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清俊女子,下?巴高高抬着?,睥睨傲物。
钟了愣愣看着?眼前奇景,愣愣问:“你们是谁?”
施小叶也愣了,她低头看施固威,后者更加一头雾水,嘀咕着?:“那人确实是住这?里的?啊。”
施小叶撇撇嘴,同性从?来相轻,她带着?挑剔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只见?蕉旁闲立的?女子一身丁香色襦裙,与那翠绿的?蕉叶相得益彰,未挽发髻,显出不同于少女的?雅静韵意。黛眉似月,微蹙而生嗔,明眸如泉,不动?而有情。
同来的?家丁一眼就看得呆住,连从?来不屑于女色的?施固威也不免多瞧了几眼。
施小叶朝他恶狠狠地咳了几声,气极败坏地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刻木头的?人?”
刻木头的?人?
钟了足足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哭不得笑不得:“……是,他出门去了,阁下?是何方?贵客?”
施小叶柳眉高扬,不答反问:“你们什?么关系?”
“他是我相公。”
只一句话,惊得施小叶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她心心念念,千想万想,就是没想过这?位公子可能是有家的?!在她的?观念中,这?样俊朗不凡的?人理应是属于她的?……更糟糕的?是,她上?看下?看,死活挑不出对方?半分毛病来!
跨下?马好像急欲与主人分忧,也跟着?躁动?起来。
施固威赶忙勒紧缰绳,趁机对施小叶道:“既如此,小姐我们回去吧。”
“凭什?么!”施小叶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团火气,举起马鞭指向?钟了,“你们把她给我带回去!”
施固威急道:“小姐不可胡闹。”
他倒不是怕别的?,而是那男人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若真做出绑他妻子的?事,后果恐怕难料。
可施小叶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着?她的?如意郎君,冷冷道:“我说怎样就怎样。”一扬眉头,“你,是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绑回去?”
钟了敛睫瞥向?印在石板上?的?马蹄印,手掌无意识护在小腹前,“看小姐不像恶人,恭敬不如从?命,我随你们走一遭。”
(五)
施家的?人对钟了还算客气,毕竟是大户人家,商人重在言利,做不出杀人放火的?勾当。
施固威亲自将人带到一处小舍,舍中简陋,止有一张窄木板床和一些零星杂物,好在还算干净。钟了环视一周问:“这?就是我的?住处了?”
施固威未料到这?小小女子敢主动?与他问话,迟顿地应了一声。见?眼前之人安静娴雅,不畏不惧,又不由生出几分敬意,拱了拱手道:
“这?位夫人,今日之事是我家小姐一时鲁莽,委屈了您,您放心,小姐她绝无恶意,在下?会劝说小姐,让小姐回心转意。”
钟了沉吟片刻,“多问一句,贵府小姐可是惦念妾身外子?”
施固威一愣,不知如何做答。
钟了却?不以为?意,连神色都没什?么变化,只道:“罢了,烦劳总管帮我转告小姐,她若愿意聊聊,可以随时找我。”
施固威应声而去,而后是房门落锁的?声音。
钟了抚着?肚子,慢慢在床上?坐下?来。
这?厢施小叶听完施固威一字不差的?转述,怔了很久,突然一拍桌子,气愤地叫喊:“她这?是挑衅!”
施固威没话可说。大概所有这?般处于青春年少,漂亮又多金的?大小姐都有颠倒黑白的?权力,而会包容这?种理直气壮的?任性的?人,也只有对其死心塌地的?护院了吧。
可惜,施小叶要的?不是他的?心。
施固威尝试劝说:“小姐不过与那人一面之缘,还是忘了他吧。他既有家室,便是配不起小姐,小姐条件这?样好,何必执着?在那人身上??”
“你懂什?么!”施小叶咬了咬唇,没法把对那位公子的?欣慕用言语表达出来。
一眼怎么了,有些人只需一眼,就能勾魂摄魄,就能让无数女子终生思误。她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人。
她自负貌美,又是拓衿首富的?千金,众星拱月地长大,哪有她想要而不得的?道理?纵是对方?有妻室,只消一纸休书就能了事!
唯一的?不安,是这?女子竟如此……与之般配。
“阿固你说,我和她,谁更漂亮?”施小叶的?声音闷闷的?。
施固威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小姐。”
施小叶的?脸上?写满忧愁,一只漂亮的?蝴蝶无法面对另一只比她更漂亮的?蝴蝶,更何况她施小叶心高了十?六年。
眼看又有眼泪在小姐眼里打转,施固威连忙说:“小姐如今豆蔻年华,那妇人看上?去双十?有余,当然是小姐更胜一筹。”
他顿了顿,一股脑地抛弃了先前劝阻的?念头,信心十?足道:“小姐的?心上?人若是知道小姐一番心意,必会感动?的?,到时让他休妻再娶,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施小叶抬头问。
“自然。”面相凶恶的?大汉难得浮现一抹柔色,肯定地点头。
这?话是骗鬼的?,偏偏施小叶就信了。两天后她把钟了请到自己的?卧房,打算与其正面交锋。
钟了十?分沉静,对着?施小叶友善地笑了笑,指着?一把椅子,“我可以坐下?吗?”
施小叶当先坐在一张美人椅上?,而后指了指对面,“坐”。
钟了坐下?后,施小叶暗自打量她一番,而后冷笑道:“听说你这?两日不吃不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怕我下?毒不成?”
“钟了身份微薄,不敢冒然领饭。”
“你叫钟了?”施小叶弯眉一挑,“那……那他叫什?么?”
“他姓沐,单名舟。”
钟了不吝回答,盯着?眼前这?个?有点脾气的?年轻姑娘,微笑问:“小姐既喜欢他,如何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施小叶到底是方?慕少艾的?年纪,闻言脸色微红,别开头,口吻生硬道:“你既知道了这?事,自然也知道本小姐的?意思,你现在马上?写封自休书,让沐、沐公子断了念想,这?样也可以少受些苦头。本小姐也不为?难你,会给你一笔银子,送你回娘家,若是不依……”
钟了打断她,“小姐喜欢他什?么呢?”
施小叶语噎,高声嚷:“我跟你说不着?!”
她觉得心虚,明明是她有恃无恐,为?何这?女人不但没有一丝畏色,反而从?容向?她发问?
她越想越气,故意将指节捏出声响,“不妨告诉你,你的?夫君本小姐要定了,我施小叶打从?生下?来,还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娶了我,能得到我爹爹的?所有家产,这?可是全?拓衿的?男人梦寐以求的?!”
“他若因为?这?些动?心,我将他让给你也无妨。”钟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到底是腹中无物,饿得有些难忍。
单手扶着?案角,她声轻如风:“我想劝小姐一句,小姐还是快些放我回家,我夫君脾气不好,若让他找上?门来,怕给贵府增麻烦。”
“哼,他怎么可能知道是我抓了你?”施小叶的?笑容里带着?天真的?得意,“说不定他并不在乎你,再过些时日,便把你忘了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外院传出呼喊之声,施小叶皱眉起身,推门向?外道:“阿固,怎么回事?”
无人应答,钟了心中一叹,起身便向?外走。
“站住,你想跑吗!”施小叶随之长身而起,用力扣住钟了肩膀。
钟了面上?凝了层冷气,霍然沉声:“我是为?了救人。施小姐,事有因果,你做的?事情,莫要让他人为?你承担。”
与她的?话音呼应,一阵清脆的?刀刃相接声鼓入耳膜。
施小叶似乎明白了什?么,拔腿向?外跑去。
(六)
大堂已经混乱一片,原本的?红灯悬彩散落一地,七八个?护院倒下?,更多的?打手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数上?足以代表这?家人的?财大气粗,可真练上?手,都是不经一击的?草包。
人群中央,是手执玉扇的?李牧舟。
他的?脸色沉静如水,甚至没有一丝怒气,但他的?眼里,冰冻三尺。
“牧舟,不要伤人!”
李牧舟手下?一顿,迫切地朝声音方?向?望去,妻子看上?去无恙,只是容颜有些憔悴。
他心里一松、又一紧。
如此一来,手下?更失了力道,李牧舟咬着?牙将面前之人一一打退。这?些痛声□□的?人应当庆幸,因为?他在努力控制着?杀人的?冲动?!
斜刺里突现一道白光,李牧舟目不旁视,精准向?后一撤,让过剑锋,扇骨如蛇缠上?剑身。
不过数招,李牧舟轻咄一声,那口千锤百炼的?宝剑霍然断成三段。
施固威失色,再想动?作?,被绝云扇抵上?喉头。
扇底无锋,施固威却?分明感到了比剑刃还利的?寒气。
“怎么回事?!”
被惊动?的?施老爷子拄着?龙头拐赶到大堂,施小叶看到爹爹,眼圈一湿,拨开人群跑到施固威身边,一把推开他,挺身站在男人的?戾气之下?,委屈望着?他:
“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你要杀就杀我吧,就当那日是白救了我!”
施老爷大惊,冷汗自银鬓渗出,“大侠、义士、好汉、公子……有话好说,切莫伤了小女性命!”
钟了穿过众人,径直走到牧舟身边,面色沉静地压住李牧舟的?扇子,伸手握住他。
“你怎样?”李牧舟指尖冰凉,眼中始见?忧色。
“我很好,孩子也好,只是饿得慌。”钟了理了理李牧舟微乱的?发丝,眸光温柔:“他们没对我做什?么,不要惹事。”
李牧舟却?眉锋激起,“他们没给你吃东西!”
钟了摇摇头,“怕伤着?孩子,没敢吃。”
纵使?相信这?任性少女不过为?情所惑,并无恶意,但她与牧舟的?孩子来得不易,她绝不会让孩儿出一分差错。
“孩子……”施小叶泪眼朦朦地看着?钟了,喃喃:“你怎么没说过呢?”
李牧舟扫她一眼,对施老爷冷声道:“施老爷,我妻子双着?身子,你女儿不但绑了她,而且两天水米未进?,这?就是你白马施家做的?买卖?”
施老爷子闻言猛敲拐杖:“不肖女!不肖女!固威,这?等事你怎么不早早通报我?我让你跟着?小姐,就是让你陪她胡作?非为?吗!”
吼骂够了,老爷子转向?李牧舟,深深做了一个?揖,惭愧道:“小女顽劣,惊扰尊夫妇实是抱歉。公子息怒,给老身一个?请罪的?机会。”
此公少时也曾寒窗苦读十?余载,后来去仕从?商,亦未消磨儒气,做出这?等姿态并无屈尊之感。然施小叶哪能见?得父亲如此,胸中生疼,脆生生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自承担后果,爹爹你无须这?样低声下?气!”
“你住口!”施老爷气得抖似筛穅。
李牧舟冷峻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扶着?钟了,将她安置在一张太师椅上?,然后对施老爷道:“好,我们谈谈。”
二人进?了内厅,施固威将哀嚎遍地的?护院通通打发了,走到仍然站在原地的?施小叶面前,低声道:“小姐,请小姐先回房吧。”
施小叶如梦初醒,痴痴地看着?李牧舟离去的?方?向?,哽声问:“难道我错了吗?”
施固威不忍小姐落泪,又不知如何劝慰。
天下?的?好男儿虽多,但对女子来讲,要心中有她才最重要。这?样浅显的?道理,连他一个?大老粗都明白,小姐怎么就想不通呢?
施小叶忽然转对钟了,半是委屈半是质问:“你怀了身孕为?何不说?难道是为?了在他面前装可怜吗?”
钟了直视她,“我如果说了,小姐会放我回去吗?”
施小叶眼神一闪,避开钟了的?目光。
她答不上?来,她不知道。
她也许没有恶意,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优越感,就是最危险的?武器,对别人是,对她自己也是。
“……可如果你饿坏了,一样会伤着?胎儿。”
钟了对施小叶似乎格外有耐心,轻声答道:“我知道不出两日,他一定会找到我。”
施小叶颤声问:“你、你就这?么肯定?”
钟了笑了,淡笑着?的?钟了清雅无忧,她定定地看着?少女:“我肯定。”
施小叶怔营片刻,终于咧开嘴大哭起来。
(尾)
是夜,牧舟与钟了在自家的?庭院里看月乘凉。
钟了窝在双人宽的?藤椅中,倚身腻在李牧舟肩上?,趴在他耳边问:“我们在这?里还住得下?去吗?施家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李牧舟抚着?纤柔的?后背,“不会,我与施老爷谈过,他是明理的?人。”
“既然能够讲理,何必动?武?”
李牧舟偏头看她:“因为?我想揍人。”
两个?人一起笑了。笑过之后,李牧舟有一丝苦涩,呓声道:“你知不知道发现你不见?,我吓坏了……”
何止是吓坏,当他发现地上?的?马蹄印记,堪堪猜出一分端倪,那些控制不住的?胡乱猜测几乎把他活活吓死。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相思之果实,又岂止是身如飞絮、气若游丝?
钟了抚摸相公的?脸:“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能找到我。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说起来,这?次的?事源自木雕,还是我的?不是。”
李牧舟眸色闪动?:“以后再有女孩从?马上?跌下?来,我是见?死也不救了。”
钟了微笑。她知道他不会的?。
月影之下?,两个?人影相互倚偎,仿佛大风过境也不能把他们穿透,列缺霹空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孩儿的?名字想好了吗?”钟了问。
牧舟笑声悠然:“这?种重要的?事,自然留给孩子他娘来想了。你说是不是,孩子他娘?”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全部放完,这本小说完成了。再次感谢大家捧场。特别感谢为我做封面的小可爱,投雷狂魔阿垠,呜呜怪上善同学,以及谢谢每一位支持我的小伙伴,不足之处会继续努力,下本也请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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