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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盏新凉(1 / 2)


元宵过后太医去为应妃诊脉,实则只是月信延期,并非有喜。

这也没什么不好,她这样一个美人,若是拖着个大肚子,风情便要减色几分。

至于司徒鄞的心思,我猜不透,也懒得猜。在宫中走动时,会事先打听他的行踪,碰不上他,心里便落个安静。

谁知怕鬼偏遇鬼。

这日午后天光尚好,我原是随性走到紫宵阁外看寒兰,不料司徒鄞兴致这样高,一个霖顺宫装他不下,竟把棋盘挪到了阁外月台上,正与胥筠对坐手谈。

看君臣二人如常的样子,想来元宵那夜的事已不了了之。司徒鄞脾性反复,到底眼明心亮,动怒也不过与我置气,不会迁怒他人。

身前几丛木芙蓉掩映,他们两人又弈得专心,一时未觉我在这里。我预备回避,突听司徒鄞道:“复尘觉得,孑群如何?”

我眉头一动,停下脚步。

孑群是钟辰的表字,他们这是在谈论哥哥。

胥筠回言:“臣不知皇上言指为何?”

“你心里清楚,只是不说。”司徒鄞淡淡笑了:“左右没有旁人,你且随意说,我且随意听。人人都道镇远将军威名四海,是褚国不可或缺的肱股之臣,复尘你,也是大褚的肱股之臣,我想听你说说。”

“皇上谬赞了,微臣愧不敢当。”回答得谦谨有礼,也是避实就虚。

司徒鄞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只道四字:“朕许你说。”

除却前朝议政,司徒鄞平日在内宫后苑,或私下与臣子议事,很少称“朕”,此刻出口,便显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果然胥筠踌蹰片刻,起身揖礼:“那复尘便斗胆了。”

司徒鄞笑着让他坐下,信手在棋盘落下一子,“不是说了嘛,你且随意说。”

胥筠道:“钟将军武艺超绝,兵法熟谙,十二岁拜师,十六岁拜将,自先帝在时便殚心为国御敌,是位难得的忠臣良将。”

“良是良将,”司徒鄞漫不经心地转动指端黑子,“可复尘怎知,忠是真忠?”

我抽心一冷,倾刻紧张起来,只待胥筠如何作答。

短暂沉默后,听得谦雅声音道:“皇上,钟将军浴血沙场,立下战功无数,先皇在时,便褒奖将军是‘忠肝义胆’……”

“可先皇在时,忠肝义胆的钟将军,手里还没有西南五郡和瑶西四地的兵权。”

我暗叹一声:果然,哥哥手握兵权太重,司徒鄞人前不提,终究是他一块心病。

西南边陲有未国大军常年眈踞,能领兵抗敌的,放眼褚国上下、老将新生,没一个抵得过钟孑群。这兵权司徒鄞给则给矣,但功高震主,国家超过半数战力皆在一人掌握,身为一国之主,司徒鄞终是不放心。

即使娶了钟孑群的妹妹,仍旧不放心。

心中多想了一些,二人的对话便有几句没听真切。待我定下心再去听,却是略带无奈的一声:“尘卿这步棋,逼得太紧了啊。”

一张指尖点额,似笑非笑的脸透过重重枝叶,隐约可见。

胥筠微笑:“皇上请慢思。”

司徒鄞盯着手中棋子,淡淡摇头,“这一枚棋,弃了,不舍,不弃,不甘,该当如何?”

话落,忽地以手掩唇咳了起来。

胥筠沉吟:“近来时气不稳,皇上该保重龙体,御医院的药也是良方,良药苦口。”

“呵,你也婆妈起来……”

胥筠只有苦笑,“听说皇上不肯喝药,日日只用参茶顶着,参汤虽补,到底不及药石有效。”

司徒鄞素有旧疾,一病起来就闹脾气不肯喝药的性子,我也曾听迢儿当笑话说过几回。眼下既没有关于哥哥的话,我预备便走,免得一会儿被发觉不好收拾。

已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偏司徒鄞的话音从背后追来:

“这一碗药,我不想喝,你们一个个地都来劝我;这一杯茶,我想喝得很,却又不得不远远搁开,你们要我怎样?”

这句不似他平素口吻,胥筠容与一瞬,道:“茶就在手边,皇上喜欢,喝便是了。”

我脚下一步迟疑。

“是啊,就在手边。”司徒鄞叹得我莫名心颤,“本以为只是一杯寻常的茶,眼下却越发舍不得它白白凉在那里……”

“茶该趁热,凉了变色变味,便会辜负。”

“复尘在说什么?”

“皇上在说茶,臣也在说茶。”

他们在说什么……

纷扰思绪不受控制地涌入心海,我不敢听下去,匆匆转身,迎面却见陈公公走了过来。

天灭我也,真该早些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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