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芙在门口立了片刻,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她坐在另一侧,手肘撑在桌沿上,探过身去,隔了桌子去看他。
这人合眼休息也似心事重重,眉头蹙起。梁芙身体越过去,伸直了手臂,手指刚朝朝他眉间探去,顿一瞬,又转了向,去够他夹在指间的烟。
傅聿城一动,就在这时候睁开眼来,定定瞧着她,三分促狭,“准备做什么?”
“你装睡?”
“我只是刚醒。”
“也不怕烟烧了手指。”
“不是有你看着么?”
梁芙笑出一声,也不坐直,就这样半倚在桌上看他,“我都不知道你抽烟。”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傅聿城看一眼时间,抬手把烟揿灭,说,“走吧,送你回家。”这时间宿舍已经关门了,回去吵醒舍管阿姨,免不了要讨顿骂。
梁芙“嘁”一声,似觉得他没劲,“有梁师姐在,还能让你露宿街头不成?”
“明早我有课,郑院长的。”
两人下楼,在门口碰见抽着烟徘徊的周昙。十月半的深夜,风也开始泛凉了,她只穿件单薄的衬衫,脚底下落着好几个烟蒂。如周昙这样风光的人,私下亦有这样并不风光的时候。
梁芙挺想劝她别等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周昙倒毫不在意,咬着烟问他们:“回去了?”
梁芙说:“好学生要早睡早起。”
“在这儿休息也行,有客房。”
“好学生没在外面留过宿,害怕着呢。”
傅聿城轻笑一声,梁小姐阴阳怪气起来,像个酸不拉几的橘子。
到车上之后,梁芙便又恢复一贯的模样。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伸个懒腰,把运动鞋蹬了,踩在副驾驶座的垫子上。傅聿城分心低下头看她一眼,她穿了袜子,阴影里隐约瞧见是挺幼稚的卡通图案。
“你看什么呢?”
傅聿城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听说我们学芭蕾的脚都挺丑是吧?”
傅聿城坦率承认:“好奇是正常的。”
“让你看可以,你得拿秘密跟我交换。”
“你想知道什么?”
梁芙头往后仰,靠着椅背,认真思索。要说想知道些关于傅聿城的什么,那就太多了。这人摆在明面上的就那几张标签,长得好看,成绩好,人看似随和实则不好接近,没了。单薄得连三流编剧写的配角都不如。
“……你最大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当然只能和最大的秘密做交换。”
梁芙这问题提出来就没打算会得到答案,“傅聿城,有人同你说过,你这人有时候挺讨厌吗?”
“有,还不少。”
“是吗,都是什么场合?”
“多数是因为他们发现原来在我这儿占不到他们想要的便宜。”
梁芙笑出声,“拐弯抹角骂我呢?”
“我以为挺直接了。”
和傅聿城这人相处就像挖矿,要想得见黄金宝石,做矿工的怎能没有十足的耐心。
深夜路上,开好久才能碰见一辆车,梁芙把车窗打开,撑着窗往外看,“傅聿城,你看月亮好亮。”
梁芙觉得挺知足,这秋夜的晚上很美,已是一个足够好的开端。
车开到别墅区的门口,傅聿城停了车,对梁芙说道:“你自己开进去吧。”
梁芙揶揄:“怕被老梁撞见?”
傅聿城却不接这茬,径直熄了火,伸手拉车门,跳下驾驶座。梁芙跟着下了车,绕去驾驶座那儿,同傅聿城说谢谢。
“不用,赶紧回去吧。”
梁芙总觉得这晚意犹未尽,她跳上车打上火,又从车窗探出头去。
傅聿城正往回走,他步子迈得很快,个子高,那背影似白杨迎风长,潇洒挺拔。
“哎。”
傅聿城应声顿下脚步,梁芙却突然语塞,踌躇片刻,只说:“……到了报声平安。”
傅聿城挥了一下手,当是回应,又当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