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玳瑁目送陶九九往光圈那边去。
自己躲在石头后面,忐忑地观察四周。
重台文或石夷会从哪个方向出来?君迁子死的那个方向吗?
她把法器拿出来,以灵气驱动,随时准备着。
远处陶九九,已经开始向?光圈中挤了。
卜介虽然已经先她一步完全进入,但似乎光圈内的空气也很有滞重感,让他每向前一点,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仿佛在液体万能胶中跋涉。
陶九九深吸了一口气,将附着在身体表面的灵气微微向?外扩些,然后一步迈进光圈中去。
一触之下,才发现,阻力之大简直超乎想象。
而她那些护体的灵气,不过瞬息就被灭得一干二净了。之后只能硬抗。
卜介发现她赶来,十分意外。但沉下心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向魏拾骨方向过去。
两个人如逆水行舟,都在拼命地向前挣扎。
一个想接近魏拾骨,而另一个想抓住前人。
眼看卜介已经离魏拾骨很近,触手可及。陶九九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宇中的灵气全部泻出,一鼓作气直向前冲击而去。就在卜介伸手触摸到魏拾骨的瞬间,那股猩红艳丽的灵气一击而中,正正地打在他后心上。
他身上有修为,自有颂法护体,但被这一击又加上光圈内的灵压太重,虽然不至于毙命,可却一个踉跄跌跪在了地上。但他自然不肯放弃,挣扎着伸手仍然向身前的魏拾骨抓去。
陶九九当即咬破了舌头,一口热血喷出来,她所受的灵压骤减,趁着这一时机,猛然挥剑。手起刀落之下,卜介伸出去的那只手从手肘处被齐根斩断。
一时之间,鲜血喷洒了一地。
卜介面容惊骇表情扭曲,嘴张得那么大似乎是痛得大叫起来,可惜,在光圈之中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像是一出默剧。
而这时,外面等着的林玳瑁也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从林中快步钻出来,手中拿着灵器,毫不迟疑地向光圈而去。
是石夷!
他手上的灵器上还有血迹。
林玳瑁整个人是震惊的。因为她意识到了,陶九九的推论没有错。可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呢?魏拾骨的身份有什么秘密,会给人这么大的动力,诱使这两人结盟残害同门的事都做得出来。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沉下心,将拿灵器的手背到身后,从石头后面走出去,高声叫住石夷:“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呢?”一脸惊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光圈中的陶九九已经弃卜介于不顾,向?中间那个被魏拾骨与面具人抓住的农人去了。
大家想抢夺的东西,就在他手中。
石夷看?在眼里,有些着急。对林玳瑁应付:“我?也不知道。”仍继续往光圈去。
林玳瑁快步向?他跑,又?叫了一声:“别过去,那边在斗法呢。”
但石夷显然没有打算理会她。
她不再迟疑,疾驰而上,断喝一声,驱动灵器直击石夷而去。
虽然她心中已经相信石夷与卜介对残害同门,可手上还是留了些情面。却没有想到,石夷反手一击,就是杀招,直向她命门而来。
她手中光华流转,召出金色颂盾,生生挡了这一下,因对方出力太猛,竟然直接将她的法盾击得直接崩裂,颂字乱飞。哪怕有法盾帮着卸力,还是因这一击来势之凶猛而被击飞,摔了出去。在地上砸出一条深沟,撞得草木横飞。
林玳瑁猛吐了一口血,扭头见到石夷已经不顾一切地以法器注灵击向光圈。挣扎着爬起来,奋力将手中的灵器抛向?空中,大声道:“斥令:诛!”
灵器光华大盛,直击向石夷去。
石夷回头,勉强将原本击向光圈的法器一个回旋,转向这边迎着林玳瑁的灵器而去,两件法器相撞,刹那间鬼哭狼嚎。
两人双手结印,高念颂咒,为已方法器注力。一时胶着难分上下。
但这也给陶九九争取到了时间。
她已经走到了农人身边,伸手去取农人手中的东西。
农人似乎和魏拾骨一样,陷入了面具人的内宇之中,但手却还是抓得很紧。
陶九九几乎要以为自己得把他手指掰断才能将他手心的东西拿出来。
可真正取得的时候,却是十分意外。
那只是颗珍珠而已。
大约只有小指头尖大小,直径不过14MM左右吧。小得可怜。表面也并没有太好的光泽。不过是黑色的,黑得幽深。表面有些细碎的光斑,针尖那么小,微微闪烁,不细看?的话,会感觉像是什么脏东西附着在了珍珠上面,也有些像是珠宝上的瑕疵。
正当她转身要走,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强迫她抬头,向?身边的面具人看?去。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不论怎么挣扎,头还是一点一点地抬头。目光扫过对方腰间束带,一点一点移上胸膛,两块长玉垂挂在两襟之上。再向?上,交错的衣领、凸起的喉结,就在眼看就要与那双猩红的眼睛对视的时候,突然从魏拾骨的方向有一股力量攥紧了她的胳膊,将她猛地拉过去。
她被拽得一个飞旋撞入一个怀抱中,扑鼻而来的是奇怪的草木清香,有点发苦但又?孤寒。
“不要动。不要抬头。”魏拾骨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她整个人被宽袍大袖遮蔽起来,那种被压迫着去注视面具男人的感觉,也完全消失了。
陶九九十分识时务,立刻紧紧搂住对方的腰,如有必须,她觉得自己也可以随时把腿盘上来,化身考拉。
接下来一阵激斗,她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罡气凛冽。甚至有几缕划破了魏拾骨的衣袍,在她手臂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最?后一切终了。
万籁俱寂。
魏拾骨松开她,她落地退开回头看。
不远处林玳瑁与石夷的斗法已经结束,石夷倒地已死。林玳瑁似乎情况也不太好,衣襟上全是血,嘴角也还是残留的血污。
卜介也已经没了生气。看?他满身多出来的伤,应该是魏拾骨与面具人斗法时,殃及池鱼。
那个农人也是同样,已经气绝。
面具人则倒在不远处。
陶九九立刻从地上捡起剑,大步过去,长剑锋利,一用力就将面具人头颅砍下。确定对方不可能再活过来,她才完全放松。
“我?们小桃儿,实在是十分谨慎啊。”魏拾骨笑着,向?前走几步,停在面具人旁边,垂眸看着身首分留的那具尸骸。
陶九九看?到从面具人身上流出来的是绿油油的汁液十分意外,立刻蹲下去查看脖颈处的伤口,发现他体内并没有像人那样的结构,而是实心的。
“是偶人。”她不解:“偶人也可以成为修士?”
李甫那个收留他的仆役,就是偶人,后来重伤倒在了蓬莱洲。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万物皆可纵灵,蛇虫鼠蚁无一不能,为什么偶人就不能成修士呢。”魏拾骨走到她身边。
她俯身,想揭掉偶人脸上的面具,但一揭之下才发现,对方本来就没有真正的脸,这张面具就是它的脸。
“这是星奎。星奎一共有二?十四个。是谛天皇帝的时候,苏吴归制成的。赠予皇家为暗卫。这种东西,只遵从在位的皇帝,不听任何人指令。”魏拾骨对这件事到是知道得很清楚。
说完也并不多看?,转身对林玳瑁高声道:“小丫头,到是有些果?敢。脑子到是挺清楚的。”
那边的林玳瑁一瘸一拐地过来,作礼说:“尊驾谬赞。”
魏拾骨抬头看?看?夜空:“走吧。这里血腥味重又?有修士身死,恐怕会引得不好的东西硬闯昆仑印进来。”
林玳瑁回头看了一眼已死去的同伴,跟上他的步伐。
魏拾骨走了几步,看?向?站在偶人身边没动的陶九九:“小桃儿,还不快来?瞧什么瞧得这样仔细?”
“没什么。”陶九九欢快应了一声:“我?看?看?它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魏拾骨哧地笑:“真是个财迷。”
果?然也不再催了,只继续走自己的。
陶九九装腔作势在偶人身上翻了半天。值钱的东西是没找到,仅有的两块玉上面也有颂字,怕不好,她没拿。
等魏拾骨走得更远些,她才立刻向一边的卜介走过去。
少年倒在那里,光看?外貌,他长得极为普通一点也不起眼。身上血肉模糊,脸上也是伤痕累累。眼睛睁着,一眨也不眨,目光凝滞望着血空,胸膛没有半点起伏。
“你知道春山拾骨人?”陶九九蹲下来,小声问他。
虽然魏拾骨走得很远,但她还是很谨慎,用的是秘语,这样只有和她对话的人才能听见她的声音。
但她不会颂法,用的自然也并不是颂法,只是像把灵气覆盖在全身用来保护自己那样蛮力将灵气凝成一缕,在自己的嘴与对方的耳朵之间搭起一座中空的连接之道。不使声音向外扩散。
面对她的问话,已死的人自然没有半点回应。
陶九九冷笑了一声,伸手便给了地上的卜介一耳光:“你再不动,我?把你的头也割下来。真就让你死得彻彻底底。”
地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当陶九九真的起身抬剑,卜介猛然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原本是想说话,但一开口就是吐血。
看?来真的伤得很重。喘息着问:“你怎么看?得出来?我?用的可是极品的绝息颂符,就算是宗主也未必能堪破。”
起码那个魏拾骨就没有发觉。
“我?看?不出来啊,就是试试。毕竟你这个人藏得还挺深的,心思多得很。”陶九九笑了一声:“你瞧,看?来我第六感很准嘛。”
陶九九用剑身拍拍他的脸:“我?问话呢。春山魏拾骨是什么人?”
卜介反问:“我?告诉你,你就放过我??”
“当然了。”陶九九一脸诚恳:“你虽然犯了错,杀了同门,手上有无辜者之血,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血从卜介额上的伤口流下来,顺着眼皮,滑落在他眼眸中,可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打量着陶九九。最?后猛然笑了一声:“我?不相信你的话。即便我?说了,你也一定会杀我?。”
陶九九一脸意外:“呀,你怎么看?出来的?”
“但我?还是会告诉你。‘春山拾骨’说不定一般的修士,甚至是近几年才晋升的上尊们都不知道,可是恰好我?却知道。你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卜介用尽全力微微欠起身体,眼中有兴奋的光:“你即是修士,便该了解向道之路艰辛,有时候只是一个气息不对,就会崩道而逝。可只要吃了春山拾骨人的心肝,便可不死不灭,受再重的伤也会很快就复原如初。所以才有一句‘春山拾骨人,食之得永生’这样的话。”
陶九九看?着他问:“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不然我图什么?我?疯了吗?”卜介力竭,不得不躺回地上去:“现在我告诉你了,你可要好好的思量要不要趁他不备杀了他。如果?是你,应该比我?们这样的人更好动手。毕竟他不防备你的。”
见陶九九皱眉沉吟,这全身是伤的少年嘿嘿地笑起来。
他瞟眼,看?到了去而复返的魏拾站在远处林间树下的阴影中。
只不动声色地对陶九九说:“你方才不顾一切地想救他,可现在你可要想清楚了。即使你不想杀他,可你一个人在这里滞留了这么久,他真的不会疑心你,偷偷折返查看吗?还不如,你抢先一步,杀人食心,以成大道。”
这就是他明知道陶九九并不会放过自己,却还是选择说出来的原因?
陶九九垂眸看着他,猛然笑了一声,突然拔剑,一剑挥去寒光乍现,地上的人爽快地身首分了家。
“妈的,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我?只要知道姓魏的是不是坏人,他会不会害我就行了,用得着你在这里逼逼赖赖这么些话吗?在爸爸面前玩弄人心?”
陶九九站起身,一脚踢开他的头,抖抖剑上的血。
不由得赞叹,林玳瑁的剑还是不错的,血如泪滴,顺着剑身滑落,没有半点留迹于剑上。
等她转身时,不远处的林间树荫下,已经空荡荡,似乎从没有人站在那里过。
她一路过去,一路都在骂骂咧咧。
艹,这些树怎么都长得一样。魏拾骨和林玳瑁人呢?
走了不远,就完全迷路了。
只得站在原地大叫起来:“魏拾骨!!!!”
还好得到了回应。顺着声音走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两人正坐在溪水边上休息。
林玳瑁在尝试点篝火。
魏拾骨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摆弄他那只玉笛:“干什么这么久?可有什么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