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便看到远远的路上,有十几个人影骑着马,迎着夕阳,正向这边来。
这些人,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不是善类。
过来后分成了两边。一边人多的去查看货车,另一边两人去了驿所内。
人们自发分开,生怕阻挡了去路,惹他们生气。
他们也十分习惯这种待遇,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群。
查看货车的这些人,很不客气。
为首的一个穿得像乞丐,赤着脚,脚踝上却戴着赤金的粗环,手上硕大的宝石戒指,一口金牙。
他让同伴去清点货物,自己转头抱臂审视围观的人。
“你们是这趟货的添头?”
人们畏畏缩缩,没有人应声。
不病回他的话:“是。路镖长带的人昨日已死。我们同路人也死了不少。就剩下这些。”
他上下打量不病:“我叫吴刘。”又看向其它的人:“我们已从解忧楼,接手了这单生意。”说着一个一个审视这些人。
吴刘目光凌厉,被他注视的人无不哈背躬腰,下意识地呈现出臣服之态,不敢与他对视。
他在人群里随便挑了一个,走去人面前,冷冷地看着对方。
那人正是之前与张家的人有过争执的大个子,之前勇猛,此时却瑟缩,如果有尾巴恐怕已经夹了起来。
吴刘比他矮不少,但一把就扯过了大个子手里紧紧抓着的包裹。随手将包裹里的东西抖落,杂七杂八的破烂掉了一地,露出好几块妖兽之骨,吴刘嘻嘻笑,也不去捡。
只是手中一翻,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就见大个子尖叫一声,抱着左手突然倒地。
再细看大个子那只手,不过瞬间,手腕之下便枯萎得只剩下一层皮耷拉在那里,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
就像是一副空手套。
人群除了有几声短促的惊呼,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他们惊骇不已,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不敢乱动,呆站在原地,生怕做任何惹怒对方的事,招来横祸。
即便是陶九九,看到这场景,也不由得心中一滞——皮手套的感觉也太恶心了。
吴刘对众人这种反应很满意:“拿走了多少,原封不动地全给老子拿回来。便不与你们计较。若是少了一块,给我查出来了,不止货我要拿回来,作为失物事主,按规矩我可以砍掉偷盗者的一只手。并从偷盗身上,砍下同等重量的骨肉作为补偿。”
这是夏国律法。事主是有私刑权利的。
他话音落下,众人便抢着上前,把自己拿走的货都还了回去。
“只有这些吗?”吴刘笑嘻嘻,叫人把这些骨头捡回去吩咐:“逐一清点。”
他这话叫人群中有几个人忐忑起来。
一块妖兽骨按品相算,有低于一百钱,有高于一万字的价。所以叫人想铤而走险,赌的就是吴刘不会真的把这么多货全卸下来一块一块数。可现在,竟然真的要数。
眼看着,那边真的在卸货。
有一个偷藏了骨头的人顶不住,畏畏缩缩地上前,把一块巴掌大的黑金色骨头,放到他面前。
吴刘二话不说,就拔出腰上的利刃,火光电石之间手起刀落,便砍掉了他一只手,与左脚大半个脚掌。
瞬间鲜血四溅。他失去脚掌站立不稳,一下便摔倒在地。此时又痛又怕大声呼喝:“我还给你了,我还给你了。你为何还要砍我啊!”
吴刘笑眯眯:“我这个人,最讲信用,说不计较就不计较。可这是我自己逼出来,不是你主动还给我的呀。我方才叫你还来,你不是没动吗?”
这时,其它没有交还的三个人总算稳不住,扭头就想跑。
吴刘手中飞快地拈了个诀,只见银色的颂字符纹突然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这几人还没冲出人群,便全身没了骨头似地摔在地上,变成了一滩。像是人形的皮具里装了一袋子的水。
倒在地上晃晃荡荡,形容令人恶心。
人群终于失控,尖叫退散开。
远处在清点货物的人则停下来,嘻笑着看热闹,高声问吴刘:“不用点了吧。”
吴刘停诀,环绕着他由颂字符纹组成的光圈便泯灭消失了。
他向身后的同伴摆摆手:“不必点了。”走过去将被这几个‘水袋人’藏起来的妖兽骨都取回,便将这些尸首弃之不理了。
只转头看向幸存的这些人:“你们要至何处,一个一个上前来与我说,到雨郡以前的,统统一百钱一个人。雨郡以后的,一百五十钱一个人。不议价,不赊账。”
人群哗然。因为他们是给路镖长交过钱的了。
路镖长这一死,前面竟然全不作数了?
并且吴刘给的价,要比之前高出不少。
可即便再生气不满,也不敢做什么。挤在一起个个如鹌鹑一样。小声嘀咕了几句而已,最大的反抗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吴刘笑了笑:“随便你们。明日早上出发,过时不候,这一夜你们可想清楚。”说着便看了看西下的斜阳,带着自己那伙人,在车子周围重新开始布防了。
昨天路镖长插的那些符旗,已经全部损毁不能再用。
做完了防护,他们便进去驿所内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喝酒划拳,欢声笑语。听着奉承的声音,似乎是在拉着一个什么赵监察喝酒。
大概是和他们一起来的某个人?虽然是同路而来,一起到达,但和他们并不是一道的。
驿所外面,露天席地的人们,穿着褴褛神色沉郁,坐在篝火前。与乞丐相比,大概就只是衣裳洗得更干净,头发梳得更整齐而已。实在是蝼蚁之民。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里虽然离都城近,可凭脚力要走回去,得两天。中途中间的夜里,还得在荒野过宿,不遇到妖兽,也要遇到野兽。九死一生。
可若是不走,等车队出发后,驿所外面就不会有安全圈了。驿所内不会让不付钱的人进去。与在野外过夜不会有差别——昨天能进去,完全是事发太快,驿所的人没来得及封门。
总之,返回是死,呆在这里还是死。
唯一的一条活路,要用钱来买。
陶九九不想坐在篝火前,看着张父张母满面愁容唉声叹气。
她在驿所外面无意识地踱步徘徊,她不想张父死,希望一家人有条出路,可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弄到钱的办法。
玛的,没钱太难了。穷的滋味,她这次体会得真真切切。
这就是生活啊,张家一路走去,种血藤,得绝症,卖命,卖孕,卖女。
长生之流看在眼里,都可以大着嗓门喊:“你们愚昧找死,行事没有良知。”
可这些当事人能做什么?旁人觉得他们仿佛有得选,其实根本没得选。
一步步,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最终走到现在的绝境。
大约是她呆站得太久,突然头上有人问:“你一直在那里站着做什么?”
她抬头看,那位贵公子披着衣裳站在二楼窗前。
“公子能不能借我点钱?”她问。其实她也知道不太可能。这个人,昨天那么大的事,都没让剑士帮忙,置下等人生死不顾。怎么会肯平白给她钱。又不是偶像爱情剧。
贵公子站在月色中,垂眸看着她。脸上分辨不清是什么表情。
但没有马上拒绝,也叫她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这时候,楼上屋中似乎有人说话:“郎君,赵监察来了。”
贵公子应了一声,回头过去。
陶九九叹气,艹,转身要走。却又听到贵公子的声音从楼上响起:“你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