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柯跟在宁泽川身后,看着他快步绕过神像。
他低下头,注视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龟裂地面,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他单手握起重剑,一下划开了自己的左掌。
暗红的鲜血,从他掌心流下,滴落在地面,沁入那泥与灰之中。
而后,被一阵暗光吞没,吸收,瞬间消失不见。
静默良久。
“吃饱了吗?”费柯问。
暗光又盛,好似十分餍足地回应着对方。
“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主人。”费柯冷冷地说。
黑色的迷雾自地面上升起,凝结成锁链状,带着不祥的黑气,顺从地卷成一团,躺在费柯的掌心。
“如果你敢违逆,那么,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死物。”
***
宁泽川手握着银镜,轻轻地翻转了一下,让里面的东西随着重力流泻出来。
首先流淌而出的,是汹涌、丰沛的神力。
它们离开镜子,飘散在空气之中,化为点点星萤,光流如银河,璀璨夺目。
随后,一团濒临熄灭的暗黄色灵魂火焰,从银镜之中落了下来,被宁泽川伸手接住。
“找到你了,禾薇丝。”他轻声说。
禾薇丝的生命能量太过衰微,又濒临死亡,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宁泽川运起治愈之力,看着那团火焰因为吸收了治愈之力而重新热烈起来,状态逐渐变得稳定,却仍是叫不醒她。
就在禾薇丝脱离濒死状态的那一瞬间,像是共振一般,宁泽川周围漂浮着的星萤,好像江河汇流一般,缓慢地,温顺地,没入他的身体。
【丰收女神,禾薇丝,已归位。】
【已觉醒天赋:共感。】
【共感:吾神即万物,万物在吾神心中。】
随后,一股丰沛而磅礴的气场,悄然荡开了。
这一次,宁泽川感觉自己随着这股力量,一起荡了出去。
他的神识似乎变得尤为清醒,某一时刻,他似乎同时存在于很多地方。
他看到,破败荒芜的神殿周边,冒出一颗碧绿的新芽;颗粒无收的花叶境土壤之中,开始生长出沉甸甸的粮食;他看到,曾经去过的黑死镇周边,居然重新生长起一小片森林;那里修起的教堂,竟供奉着自己的神像——虽然做得一点也不像。
他看到,莱斯利被那辆马车带着,回到了凌霄城之中。
他看到,废弃神殿里,费柯的神色不知何时染上了惊惶——他踉跄着,重剑被随手丢弃在一旁,他的身躯在空荡荡的神殿之中来回打转,仿佛在迫切地寻找什么,却一无所获。
在找什么?
——啊,他的身影,好像原地消失了。
宁泽川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果然,他没有看到自己,他同时看到了整片诺斯特大陆,看到了大陆的每一寸土地,看到了每一个人心中的祈愿。
纷杂到,他立刻将它们抛弃在一旁,懒得再窥探。
“犯规了,我超神了。”他愣愣地低声说,“这就是上帝视角吗?”
“我……回不去了吗?”
不是吧?
他还是更喜欢用自己的身体在大地上行走的感觉。
就在他诞生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宁泽川向前走了一步,居然踩到了真实的、布满灰尘与蜘蛛网的地面。
——他回到了神殿里,用自己的身体。
宁泽川轻呼出一口气,伸手仔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衣袍。还是熟悉的触感,他好好的,没有变。
太好了。
费柯仍然在神殿里。
此时,他倚在神殿门口的柱子上,远远望着他,神色隐没在昏暗的光线之中,叫人分辨不清。
“费柯,你不知道我刚刚经历了什么。”宁泽川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诉说方才的经历。
往时,他在游戏之中作为主神之时,能够通过系统来分别观看每一个他需要调整的角落,却从没有像刚才一样,所有的一切,能够同时呈现在他脑海之中,他却丝毫不觉得混乱。
这一定是他此生的智商巅峰。
“经历了什么?”费柯声音有些发哑。他仍是低着头,黑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缓慢地向他走来。
宁泽川回忆着:“我好像化成了无数碎块,分布在诺斯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看到了一切,还看到了你,你好像在找我……可是,我明明就在你身边。”
“是吗?”费柯说。
“我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宁泽川喃喃道,忽然抬头望了望费柯身后,“有马蹄声,是谁来了?”
费柯说:“曾经,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将你捧回神位,让你受众生膜拜,万民敬仰,重新成为至高无上的主神,正如千年前一样。”费柯唇角勾起,声音很轻,却让宁泽川觉得有些奇怪。
“你、你在说什么?你认得我?千年前?”宁泽川愣愣地说。
马蹄声近了。
密密麻麻的黑、银甲骑在费柯身后出现,他们下了马,分成左右两边,走上了神殿。
费柯接着说:
“确实,一路走来,我的心神被你牵动,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注视着你,爱护着你,信仰着你……”
“费柯……谢谢你。”宁泽川感动地说。
“——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宁泽川疑惑。
他看到费柯身后的黑甲骑之中,走出一个像是头领的人。他的身高比身后所有的黑甲骑都要高,甚至比费柯还要高两个头,整个身躯,恍如巨人,压了所有人一头。
他的五官,笼罩在黑色薄盔之中,薄盔上没有打任何可供呼吸的孔洞,隐隐透出一股死气。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费柯身后,然后,无声跪了下来,盔甲中冒出低沉混沌的声音:“吾王。”
“你……你是……”宁泽川脊背发凉,震惊地看着费柯,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却撞到了身后的神像,不得不定在原地。
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地面爬上了他的脚踝,牢牢缠住。
眼前,神情无比陌生的费柯仍在向他走来,唇边扯出一抹猩红的冷笑:
“重新认识一下,吾神泽川。我是您古往今来,最忠实的信徒,亦是众人口中的疯王——”
“埃德蒙·沙德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