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邺这才感觉到?两人之间扑面?而来的距离感和无法忽视的生疏。他几次想要开口?,却发现,短短两个多月,她已经不是从前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到?了宿舍楼下,谢宝南终于开口?:“你等?一会,我去拿下来给你。”
还是软糯的嗓音,仿佛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天空开始下毛毛雨,细细密密的,如丝如线。
陈邺坐在车里,看见女孩的身?影消失,又很快出现,这回?手?里多了那只土狗。
她并不看他,冷声冷气地说:“还给你。”
陈邺被她的冷漠刺激到?,下车接过布偶后,随手?往身?后一丢。
布偶滚落在泥水里,恰好一辆车经过,直接从那只布偶的身?上碾过去,布偶立刻瘪了,颇为凄凉。
他今晚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饶是谢宝南这样的好脾气,也不禁生出几分怒意。
她越想越觉得荒谬。陈邺千方百计要回?一个无足轻重的布偶,却不珍惜,而是把它扔进泥水里,仿佛故意羞辱她似的。
她抬眸,忿忿地问:“既然你不想要,为什么?还要要回?去?”
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结成一张细密的网。
陈邺的脸没有一丝温度,嗤笑,“我的东西,我自然有处置的权力。”
谢宝南定定看着他,想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情有可?原的理由。
可?惜在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她看见的只有冷漠和高?高?在上的羞辱。
心底浮起细细碎碎的委屈和难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和陈邺之间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的眼眶红了,泛起点点水光,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对他说出了最重的一句话:“陈邺,你真的很过分。”
细雨朦胧,好似一层半透明的纱帐,将谢宝南的背影隔绝在他的世界外。
陈邺的满腔怒火,因为谢宝南最后的那个眼神,偃旗息鼓。
她哭了。
他如梦初醒,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
十二点了,宿舍楼在这一刻熄了灯,全校陷入夜的怀抱。
陈邺将那只破碎的布偶捡起来。沾了泥水,布偶脏兮兮的,方才被车压过,断成两截,内里的棉絮露出来,更加丑陋。
他却郑重地将它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陈邺开着车,从南到?北,漫无目的。
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城市,他却在这一刻,忽然找不到?方向。
他不想承认,但方才谢宝南红着眼睛对他说“你真的很过分”的时候,他的嗓子又干又涩,像是吃了一把黄连,只觉得苦。
人人都说他薄情寡义,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
五岁生日那天,母亲失约,从此?杳无音讯。那时他就知道?,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就连爱都是短暂的。
那天起,他便决定今后不再爱任何人。
说起来很可?笑,五岁的孩子懂什么?,那时的决定又怎么?能作数呢?
但偏偏有一些人,比大多数同龄人都早熟,只是因为他们经历了大多数人不会经历的苦难。
陈邺不知道?,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母亲走后,父亲对他异常严厉,他在打骂中坚韧地长大。后来,家里多了继母和弟弟。他在这个家里,更像是个多余的存在。
母亲的爱是抛弃,父亲的爱是打骂,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温柔地对待一个人。
他本能地在心里设下层层保护,藏起自己所有的脆弱和软弱。
直到?遇见谢宝南。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乍一看,只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相处后才知,她脾气好,温柔,善良,用?自己的柔软包裹这世间所有的坚硬。
陈邺睡眠不好,又怕光又怕吵。好不容易入睡后,还时常被梦魇惊醒。
那时,谢宝南总会轻轻地将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额头说:“别担心,我在呢。”
她的怀里有股奇异的力量。他翻个身?,靠进去,总能平静下来。
那时他天真地以为,谢宝南会一直在。
毕竟,在他亲口?说自己不相信爱情也不会结婚之后,谢宝南都没有离开。
二十六岁生日那天,陈邺组了个局,叫上了一些朋友在会所里打麻将。
后来夜深了,朋友们陆续离开,他和谢宝南还坐在牌桌前。
小姑娘从背包里取出一条围巾,是她亲手?织,要送他当生日礼物。谢宝南笑嘻嘻地帮他围上,连眉眼都舒展开,“阿文,生日快乐!”
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对一条手?织的围巾并不在意。他低头看了眼,扯下来,扔在一旁,“丑死了。”
那天的后来,他们在包间里欢爱。
谢宝南躺在牌桌上,身?下是散落的麻将。其实并不舒服,麻将又凉又硬,硌得她浑身?都疼。但她迁就他,忍着什么?都没说。
那夜,陈邺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冲/上/云/霄那一刻,她忽然开口?:“阿文,你不相信爱情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她一双眼睛澄澈纯净,像是那年他在瑞士看过的雪。
陈邺伸手?想去抓住这样的纯净,一转眼,却变成了含着水光的泪眼,低声对他说:“这世界,最忌讳的就是做白日梦。”
那天,谢宝南在夜色里独自一人离开赛车场时,陈邺狠心地没有留下她。
他不放心,吩咐杨秘书,让赛车场的工作人员给沈曼打电话,让沈曼来接谢宝南。
“陈总,爱一个人这么?难吗?”挂电话前,杨秘书忽然这样没头没脑地问他。
他沉默片刻,终究是没有回?答。
是难的吧,他甚至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爱。
直到?谢宝南真的离开他,那些温柔与包容在一夕之间消失,连他的理所当然和不甚在意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慌乱,他无措;他烦躁,他不安。
她的离开就像是那条突如其来的蛇,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这才姗姗明白,他是真的对她恋恋不舍。
雨渐渐大了,陈邺降下一点车窗。指尖的烟蒸腾出无限烟雾,熏得他眼睛酸疼,带着湿润的潮气。
狂风骤雨,海水倒灌,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他,在这恍如世界末日的雨夜,将心底的某些痕迹洗刷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好大一缸千年陈醋……
颜颜我今天十八岁,因为喝了槿琂和尾号3893灌溉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