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南吹干头发,心情有了些许释然。
洗完澡出来,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清淡小米粥和几样下饭小菜。
陈邺修长的手指正在剥鸡蛋。见到她,他把刚刚剥好的鸡蛋递给她,“不烫了,快吃吧。”
谢宝南有时候觉得陈邺真的很矛盾。
明明不信任她,明明不爱她,却又对她展现出无尽的温柔。
如果没有之前的事,这本该是如此温柔的一个早晨。
一时之间,谢宝南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眼眶突然红了。她一言不发,垂着头,将鸡蛋大口地塞进嘴里。
吃得太急,她被噎住,又灌下了几口牛奶,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了这是?”陈邺笑她,“饿死鬼投胎?”
谢宝南摇摇头,不说话。这么一闹,眼里的泪意终于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自己这几年那么努力地向他靠近,想要配得上他,成为对他有用的人,他为什么从来不放在心上呢?
早饭过后,陈邺接了个电话,然后去衣帽间换衣服。
衣帽间里,衣服、鞋子、皮带、袖扣、领带、手表……摆满了整间屋子。他的衣服样式其实很单一,大部分都是西装和衬衣,少量的休闲服和T恤,连颜色都近乎一样。黑白灰,总归逃不出这三种颜色。
谢宝南跟进来的时候,陈邺已经换上了一件灰色衬衣。
他有着浓烈深邃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轮廓和高挺的鼻梁。肩膀宽厚,肩线平直,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这样一个男人站在面前,很少有女人不会为他动心。
她走近,帮陈邺整理衬衣领口,“要去上班了吗?”
陈邺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是淡淡的橙花味。他“嗯”了声,然后转身将她压在镜子上,肆无忌惮地吻她。
几日不见,他身体的火有些压不住,急需在她身上释放。睡裙被扯开一半,大片光洁的肌肤上落下片片吻痕。
谢宝南却有些心不在焉,像个木头般,不给他半点回应。
情爱是需要你来我往的。陈邺很快就失去兴趣,有些不悦,捏住她的下巴:“小家伙,昨晚我照顾了你一整夜,你就这么回报我?”
她声音软软的,“对不起,昨晚喝醉了,现在身体还有点不舒服。”
陈邺看见她还未消肿的眼睛,没再强求,放开她,挽着袖口问:“昨晚为什么哭?”
谢宝南一愣,昨晚醉得厉害,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哭了?”
陈邺轻笑了声,“真不记得了?”
她摇摇头,“不记得了。”
他看了眼她身上的睡裙,又说:“快换衣服,我送你一起去公司。”
谢宝南顿了顿,问:“阿文,我能不能以后都不去公司了?”
陈邺眼中并无讶异,只问:“有其他安排?”
她懒懒地说:“没有,就是不想去。”
“随你。”
他答得爽快,或许只是不在意。
谢宝南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又敦促道:“但这个月工资还是得发给我。”
他笑出声,“小财迷!什么时候少了你的。”
陈邺摸摸她的脸颊,蹭蹭她的鼻尖,说:“那你乖乖在家。晚上我让大宇来接你,陪我去参加一个画展开幕式。”
“好。”谢宝南应下。
他亲吻她的唇角,又好心地提醒道:“画展大部分都是后现代主义的画,你提前准备下。”
“陈邺!陈邺!臭小子去哪了?给我出来!”
两人说话间,衣帽间外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知道陈邺家密码的,除了谢宝南,只有陈邺的爷爷陈清怀。
她住在这里的两年,陈老爷子从未登门过。如今一大早这么气势汹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邺幽深的眸里闪过一片涟漪,他朝谢宝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这等我,很快回来。”
他大步走出衣帽间,出去前,顺手将门带上了。
谢宝南知道,陈邺是绝不会让爷爷见到她的。她于他的家人来说,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存在。
“爷爷,你怎么过来了?”
门外,先传来陈邺的声音。
随后,伴随着拐杖捶地的声音,陈清怀“哼”了声,语气不善,“我听说你前不久把器宇的老员工全都赶走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邺笑了声,“爷爷,你听谁说的……”
之后,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谢宝南想,他们应该是去了书房。
陈邺二十二岁那年,父亲车祸意外去世。陈清怀将还在国外读书的陈邺临时召回,接管嘉汇这么个大摊子。
陈邺本来是剑桥的一名医学生,从小立志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却因为命运的捉弄,抛弃了自己的理想,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谢宝南无法完全体会陈邺当时的心境。
父亲骤然离世,爷爷年长,弟弟尚小,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他的身上。那是怎样的强大与孤寂,才能克制痛苦,顶住压力,将嘉汇一步步地带到今天。
这两年,陈老爷子基本已经不过问公司的事情了,只是偶尔会出席董事局会议。这回,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则消息,这才急忙忙地上门兴师问罪。
担心陈清怀又突然出现在卧室,谢宝南换好衣服,在衣帽间里耐心等待。
或许过了近一个小时,她估摸着陈清怀应该已经走了,这才去开门。
大约是上天的捉弄,衣帽间的门竟在这一刻忽然坏得彻底。
任她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打开。
方才吃早餐时,苏姨说家里有点事,要傍晚才回来。谢宝南没带手机,无法联系到其他人。
她拍着门,叫了几声“阿文”,没有人回应。
陈邺应该已经去公司了。
他把她扔在了这里,全然不记得临走前对她说的那句“在这等我,很快回来”。
一如从前很多次那样,她和陈邺之间,好像永远都是她在等。
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把那视为承诺,他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谢宝南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无助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