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他这样感叹,但这也并非是一种感同身受般的感怀,而是一种对美好事物有了瑕疵的惋惜,就像是对一朵残败的花儿、对开了裂的瓷器。他是多情的,也是无情的。
“王公子这样对待合作伙伴还真是不讲究,”叫明月的女子往前踏出一步,她一样是叶青的侍女,但是和失败的珠云不一样,她是经由叶青亲自教导过心腹。她资质是所有侍女中最高,思维也是其中最聪敏的,她一点也没有为这掳来朱七七的强人的风采所迷惑,她轻声道:“我们公子与王夫人好不容易谈下来的交易,王少掌柜是想要从中作梗吗?您获得了王夫人的首肯了吗?”
王森记的少主,也就是王怜花,他的脸色蓦然青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冷笑了一声,道:“别你们家公子公子的叫的好听……”
他慢条斯理道:“我嘛,当然要对母亲如此称赞的合作伙伴有更多的了解,原本,我是想要与之交好一番的……可是,哼,”他的脸上忽而显出了一种古怪的神情,那是一种夹杂了好奇、惊叹、困惑与难耐的复杂的情感,就像是抓耳挠腮一样没办法消停,他的唇角拉起一道恶劣的弧度:“我可没想到,有人居然可以瞒我到今天。”
他的一双眸子倒映入黑夜的火光,有一种灼灼逼人的热度:“陆千秋啊……所谓的千秋公子……他真的是存在着的么?那样完美无瑕的完人,真不是什么人怀着叵测的心思造出的假象吗?”
明月手提的灯火摇曳了一下,她的声音幽幽:“王公子你是什么意思?”
夜风潇潇飒飒,王怜花耳旁的发丝被吹乱,他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像是在叙说着什么了不得秘密,深恐被这风吹散:“姑娘神通广大,想必应该也听闻过,昔日江左司徒家的不传绝密……”
他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憎恶之意,像是原本一直包裹得很好的杀意泄开了一道口子,有了疏导,它的主人就再也不能将之完好地掩盖下去。
王怜花眨了眨眼,他觉着有些地方不对。这明月似乎不是被他所揭露的秘密所激怒,他相信她在此之前就有了对他的杀意,但后面的那些,才是让她失仪了缘由。
宫灯倏然熄灭,一道碧色的细光从暗夜里蛇一样突袭而来,它丝丝吐信,向着王怜花的腰腹窜去。暗中人身法诡异,她踏行在地面上无有声息,篝火的焰光闪烁了一下,她也就突进刺入,时机把握之妙,让王怜花也只在快要被近身的时候才察觉得到。
王怜花长袖翻起,他并不往后退,只身形流转,衣袖生出柔劲,将那碧鳞色的一尺来长的小剑带偏,与此同时,他的手掌也顺势探出,五指做轻拂状,就要扣住暗处人使剑之手的脉门……
篝火又一跳,带有湿意的木柴总是这样不耐燃烧。王怜花感觉黑暗中那位叫做明月的姑娘像是鱼一样忽而脱了手,她手腕细滑,短剑也被她迅速收回,就像刚才的刺杀只是佯攻一样……不好,王怜花快速转身,一蓬奇异的熏香被铺洒过来,袅袅的烟气被火堆助推,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视野。
那杀意与憎恨是真实,但这真实也被拿来用作迷惑他的幌子,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将人带走!
王怜花屏住呼吸,但很快,他就发现这香气只是为了障人耳目,他从中闻出了好几种稀有香料的味道。既然无毒,他也就放下了挡住口鼻的长袖。待他回过神来,佳人的芳踪已远,火堆边余留下一片宽敞的空地,那名侍女被带走,而朱七七居然被留了下来。这也让王怜花不由得为之咂舌,那位千秋公子还真的是,对这位朱小姐一点的念想也没有呢!
王怜花心中像是被挠了一下,他好奇极了,他既想知道,这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冷酷无情的人,面对热情如火的绝世美人无有一丝动摇?还是说他是有着难以言说的隐疾,令他不得不有心而无力?那张湛然若神的容貌下藏着的,是丑陋到不可示人的面目,还是一个出乎意料所有人的身份?好似被牵引着的猫一样,他对着这许多的疑惑,生出无法压抑的新奇。
明月带着珠云回到了驻地,夜更黑了,但叶青仍没有入眠。主人没有休息,属下便也不能退下,莲花的烛台上一点灯火如豆。明月将自己所遭遇的全数报上,包括自己在最后放弃了朱七七将珠云带回的选择,然后她便安静地等待着命令。
“珠云任务失利,”叶青收拢起一卷书册道:“本该接受惩罚。但鉴于她到最后也没有吐露她不该说出去的东西,这惩罚也就应该减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