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大气象果然是大气象。远离了雪山竟如同由冬入春一般。眼前不见了皑皑白雪净是片片郁郁葱葱。一时间众人心情好了不少。只是一场大雨之后便遇上了麻烦惹得心情直直地往下坠。雨水渗入土地弄得脚下的处处是稀泥。一脚踩下去陷进半只脚。再抬腿朝前迈脚下带起泥土四溅还没走上一会儿便觉着累人。队伍前行的速度竟比翻雪山时还慢上几分。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天晴没过多久竟又下了一场大雨。这一下便不仅是脚踩稀泥的事了一个不注意便会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且会越陷越深直至没顶便要送掉性命。偏偏这里的灵气虽不似雪山那里一般凌厉却十分怪异得很。身在此地仍旧不可轻动体内灵气。刚刚踏足之时有人一时忘了形擅动了灵气结果忽然间口吐胆汁跟着栽倒在地。因此即便自陷泥潭也无人敢凭灵气手段脱身只能呼叫周围来救。若只是一人倒也罢了身旁之人寻一处不陷地方匍匐下身子接近之后朝其伸出长柄之物而后奋力将其拉出泥潭。无奈泥潭有小也有大遇上大的甚至陷进去了半只小队。周围数只小队各施手段一同去救。一面尽快救人一面小心脚下。倘遇上了意外还须自救。因之种种困难那半只小队近乎耗尽了周围数只小队的气力才堪堪被救了起来。就这般来回折腾不久之后整个队伍似被脏泥黑水涂抹过了一番无一人身上见着干净。
身上挂着稀泥头上淋着雨水几个时辰下来湿气已渐侵身。
好容易捱到再次放晴队伍赶忙扎下休整。令各小队自去寻些干净积水洗涤衣物并于背风之处生火以供晾烤衣物及众人暖身之用。同时由各大队那边下发定量干粮至小队。这干粮非如之前药食那般便只是裹腹以生出气力之用。修仙之人吸纳天地间灵气确可长久不饮不食。然眼下既不能动用灵气那便与凡人无甚差别久劳疲惫之后仍须吃喝以恢复身子。可惜亦如药食一般这干粮也带得不够。
中央营帐那边枚泉处置完手中事情后便领着两人在周围水草丰茂之处找寻有无可食用的野菜。或自己弯下腰去折或指点那两人去采。一会儿工夫倒还真搜罗了三小捆野菜。回到营帐附近一处地方这里已用火折点起了篝火。四周支起长杆杆上晾满了衣物。一些近卫精英小队之人正围在篝火旁这些精英骄子们平日里总是一副矜持高贵做派冷清纯净打扮眼下却只能各个光着上身卷着裤腿或坐或站或取热水饮用暖身或察看衣物晾干与否。一眼望去俱是此类情景观之与山下凡人之相并无二异。
见枚泉走了过来众人皆起身。枚泉笑了笑举起手中野菜又左右指了指身旁二人朝众人说道:“新鲜的野菜弄来一起尝尝。”
于众人不解之中枚泉捡起篝火旁的一口锅将野菜放入锅中而后独自端着锅走到一处积水旁。取出野菜放在一旁先舀了半锅清水。接着细细地洗净野菜并将其重新投入锅中。端锅返回并将锅支在篝火上枚泉自怀中取出干粮掰下一块来扔进锅中与野菜同煮。众人见了亦各自拿出一块干粮扔进锅中。枚泉又取出一个小纸包撕开其一角将内中装的粉末倒入锅中用筷子一搅。过不多时便煮成了一锅野菜粥。
弹指敲了敲了坑洼的锅面枚泉叫众人各自取碗筷来食粥。这半锅粥稀得很每人倒是分得了大半碗。原本只是一锅寻常稀粥竟让不少人喝得连连叫好。见有人问方才放入的是何物枚泉一面将锅底的剩粥刮尽一面笑道:“那不过是山下寻常的汤面佐料。”
有人却不信言道山下佐料哪里会生出这般美味?枚泉微露无奈神色继而又笑道:“那是因你等惯食山上滋味纵然偶尔下山亦是被佳肴伺候。极鲜之味吃得太多反倒尝不出鲜了。而眼下一时忽遭饥饿疲乏自是万分难受。这一碗稀粥喝下饥乏立解难受顿消身心骤然满足便归因于食饱味美之故。可山下寻常人家常以此料拌食充饥却从未觉着有多么味美。”
众人听了这番话皆不能言语。为免场面尴尬枚泉大笑几声只让众人各自忙去。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凹凸不平的锅底渐渐回想起先前之事。原来为防乾坤袋内灵气引来意外队伍在踏足西北之前便已将锅碗等一干物什取出。而后众人便是拖着这些物什一路艰难行至于此。原本平整锅面也因遭一路上磕碰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再抬头看了一眼众人心中暗自感慨道:“自上山修仙之后他们各自少说也有几十年未曾遭过这般罪受也亏得一路挺了过来。眼下这独立山上到底还是能挑出些吃得苦的弟子。若然他们一朝登仙或许有机会能一改山上今时之气象。”
察看完小队各处戌甲寻了一块硬实草地坐下。一眼望去净是无边绿地心中有些茫然。过了雪山一难又涉这草地一难。待过了这一难又会面临何难?
正有些失神之际忽觉身后有人。一转头见邬忧端着一只小碗走来。走到戌甲身旁邬忧将小碗递到戌甲面前说道:“刚钓上来的趁着新鲜吃几口。”
说来这草地也是奇特。之前行走于灵封谷内各处地方皆未见过生有活物唯独这里却有小鱼游于水草之间。因干粮实是不够自然打起小鱼的主意。各小队或网或钓想着法子弄鱼。
正巧钓鱼也是邬忧平日里的一乐时日久了也钓出了些心得眼下正好派上用场。便找人要来一根细针一番锤弄之后做成一枚鱼钩。又将衣物中的丝线抽出一端系上鱼钩一端捆扎在指尖。稍稍取一点干粮用水泡软后试着当做作鱼饵倒还真能引来小鱼。每每指尖被微微扯动便知有鱼上钩。此时手肘缓缓下沉指尖朝上略高于肩。手臂缓缓向上伸出渐渐将丝线拉直。而后腰间猛地发力一步后撤并上身一转手臂借势向后一拉直接将鱼扯出水面。跟着另一手以三指反扣住一碗的碗壁将其碗口朝向身前并候于肋下。待鱼被勾住飞至身前的那一霎挥臂并翻腕下压直接以碗将鱼扣在地上。初时把不准时机与力道还须用上大海碗。渐渐精熟之后所用的碗便越来越小。及至今日只须碗口能纳下鱼身即可。这便是邬忧练就的钓鱼绝技单指着这一下子连戌甲都佩服几分自觉若不勤练一番是决然做不到的。
戌甲接过小碗见到碗里盛着些鱼肉脱了骨的透着红的颜色确是新鲜。伸指拈起一片入口细细咀嚼片刻才吞咽下去。便又将小碗递回给邬忧说道:“你一准儿还没吃也吃点。”
邬忧接过小碗说道:“把鱼钓上来后刚一收拾好我就先吃了。这你还吃不吃?不吃我拿给别人吃了。”
戌甲摆了摆手答道:“拿去先给伤重的几个吃剩下的再分给其他人。对了给汤季师兄多留点最近这些日子亏得他照顾一众伤者还兼着各处帮忙是累着了。”
邬忧答应下来便端着碗往别处去了。戌甲用舌尖在齿间来回蹭了几道回味了一下。心觉越吃越想越想越饿。索性躺下头枕双臂闭目养神。不想还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来到身旁。戌甲又着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见到是忘兮便问有何事?见忘兮有犹豫之色便坐起身来并教忘兮也坐下然后又问了一遍。忘兮朝周围看了看这才凑近身去悄声说了几句。戌甲听后只教忘兮自去做事毋要声张。
收拾完了各处事情邬忧悄然离开众人独自来到一处水草旁。伸手往草丛中一探竟端出一只小碗来。端着小碗盘腿坐下邬忧伸指从碗中夹起一块东西并放入门齿之间。用力咬住不放再用手朝下拧掰几下才将东西分开。而后上下用力咀嚼显是相当费劲。嚼了一二十下邬忧微微仰头并眉头一皱勉强将口中之物吞咽下去。喘出两口气和缓了片刻邬忧这才将刚刚拧掰下来的那半块东西拿到面前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后便要再往嘴里放。
此时忽听不远处有人喊住自己。邬忧赶紧将那半块东西放回碗去并以衣袖遮挡住小碗。转过头去仍旧坐在原地招呼走过来的戌甲。可凭戌甲的眼力又如何看不见这两下小动作?
戌甲走到邬忧身旁并蹲下朝其怀中看了一眼而后便直接问道:“别藏了说吧。这玩意儿你已吃过几次了?”
邬忧微微叹气答道:“钓到几次鱼便吃了几次。没法子鱼太少了小队这么些人实在不够分。”
戌甲眉头一皱猛地伸手掀开邬忧衣袖露出小碗来并质问道:“所以你便不吃鱼肉而吃这个?”
说完戌甲一把夺过小碗再一手端至邬忧面前再次质问道:“鱼肉不够那各自少吃一点便是。众人皆食鱼肉独你一人吃这剩下的鱼骨是何意思?”
放下小碗戌甲接着说道:“莫怪我恼你只是你的确不该如此。我知你听贪狼星君说起过平等之事便将这二字存在了心中还要照着去做。可既是平等那便一利皆利或一损俱损就不该独损你一人。”
邬忧默默拿回小碗反问道:“你我身负四层的修为入谷汾芹他们却只有三层。若遇险情谁更易于脱身解难?这平等么?”
如此一问戌甲自是答不出话来。邬忧伸指又夹起一块鱼骨似是对着鱼骨说道:“本就不平等了我吃几块鱼骨也不过是稍稍找补一丝丝罢了。”
戌甲却又没了好气再问道:“你去找补人谁来找补你?”
不料邬忧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莫名其妙地问道:“都说修仙乃是逆天而为。可逆了天道便是顺了人道既如此那仙与人又有何区别?”
戌甲冷哼了一声说道:“除了皮囊好坏与本事大小原就无甚区别!”
邬忧伸手搭住戌甲肩膀又问道:“既是无甚区别那我何妨就做件连山下凡人都能为之事?”
戌甲先是一愣跟着摆了摆手说道:“不曾料到这一趟还没走完你竟想了这么许多。算了这分明就是诡辩我也不与你争。只是你既不吃鱼肉那我便也不吃了。”
言罢戌甲伸手自小碗内夹起一块鱼骨自顾自地硬吃起来。邬忧看了一眼戌甲又转头看向远方轻声说了一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