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死亡训练很快过去,世界邀请赛开幕在即。
由洋城到英国曼城,中间转两个航站,飞行时长一共二十一个小时。
周舟拿扣下来的祝岚工资给大家一齐升了舱,机舱里宽敞得能把腿伸直,点心和酒水摆了一张小桌子。
毛毛和圆星在座椅背后打纸牌,两人一边压低了声音一边也没耽误吵架,热火朝天恨不得打起来,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费脑子的高端纸牌游戏,结果一看是在玩小猫钓鱼。
纪行照例坐在舷窗边上。
恐高是生理反应,不能克服,但上次与祝岚一起飞了一趟京安,那点恐惧感竟真的削弱了,眩晕仍是眩晕,只是不再觉得心里慌突突的了。
祝岚坐他旁边,给他扯了条毯子过来,问:“要喝点水吗?”
纪行摇摇头,把毯子往上面拽了拽,差不多快把整个下巴都埋进去了,然后说:“不喝。”
这两个月以来俱乐部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纪行最勤奋,愣是把那死亡训练表认认真真执行了两个月。
要按平时他自己用这种强度可着劲儿地折腾,少说的也?得瘦个三五斤,结果这次两个月训练下来,非但没瘦,尖尖的下巴还被养回去了一点,看着愈发像只毛茸茸的猫了。
祝岚看着他把自己整个人藏进毯子里,有点好笑?:“你见过航空箱吗?”
纪行扭过头:“嗯?”
“就差不多六七十公分那么长,四五十公分高的那种,”祝岚比划了一下,说,“小猫都喜欢把自己藏里面。”
“......我才不是猫。”纪行在毯子下面闷声说。
“是,你当然不是,”祝岚笑?起来,“你要真是只猫,我走哪儿都能把你带着,明目张胆地揣兜里抱怀里,也?用不着现在想跟你牵个手都得顾及着左右有没有人,纪神这么薄的脸皮会不会害羞。”
纪行噎了一下。
他手也?藏在毯子里,只露了一点指尖出来,被空调风吹得有点麻。
祝岚在宽大的椅子里微微侧过身,拿自己的指尖勾了勾他的,轻声说:“好几天了,从上飞机之前好几天你都一直是这个状态,心神不宁的,说话也?不怎么有精神,到底怎么了?”
纪行眨了眨眼。
他像是一下子被祝岚一句话勾起了什?么,那些在心里翻涌了好多天的思绪骤然被突破了一个口子,冒头出来,压都压不下去,只好匆忙地把头撇到了一边。
机翼底下景物飞速掠过。
万米高空看下去,什?么车啊人啊的,都成了万丈尘埃,早都看不见了。雾霭没散,透过那层薄薄的雾气,可以看见一片深蓝色,不是海,是山岚,起伏连绵成一片,更远处与天际相接。
纪行这是第二次坐这趟航班。
本次世界邀请赛的主办场地定在英国曼城,那刚好是他的前战队所在地。
他第一次坐上这趟航班的时候十七岁,满心愤懑,找不到出口,跟个被拔了半边翅膀的飞蛾似的,只想逃开这个地方,也?顾不得什?么语言不通、人生归宿这种问题了。
二十多个小时的航班,够做好些个梦了,他一个人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间,起飞的离心力把心都快扯碎了,睡又不敢睡,只能睁着眼睛熬。
熬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脑子里全是祝岚。
纪行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境,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半晌没吭声,手指被握在祝岚手里,凉风被挡住了,只感觉到祝岚掌心里的温度,暖得他蜷了蜷手。
祝岚不紧不重地握着他,像是怕惊扰什么似的,安安静静在旁边等他说话,见他迟迟不开口,又帮他圆:“没事......不想说也?......”
“我是在想,”纪行开口,“这条路你是不是也走过很多遍。”
祝岚话音卡壳,倏地抬眼。
“你之前在T&C待了三年,应该也走过这条航程吧?”纪行话说的有点乱,但没有停下来,“我第一次坐上这趟飞机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这件事,想着你坐飞机是个什?么样,是会睡觉还是看书还是打游戏,后来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祝岚眸色复杂:“你......”
“挺好笑?的是不是?但我那时候就是死心眼......现在也是,”纪行小声说,“我总觉得这条路,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走的。”
而不是来来回回,凑在热热闹闹的人堆里,却总是心系着那个不在场的人。
纪行话说了一半,心想自己怎么扯到这儿来了,说起这一段,祝岚该比自己更糟心吧?于是又轻轻咳了一下,从毯子里把手拿了出来,对着舷窗比划了一下:“我那是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航班,睡不着,瞎想的,后面晃得晕了,其实很快也就不......”
话音中途截断,他张张合合的唇角被祝岚轻轻含住了。
座椅蓬松宽大,纪行整个人陷在里面,祝岚大半个身子侧过来,把他刚刚抽回去的那只手又握住了,十指相扣地摁在椅背上,低头吻他。
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纪行被祝岚罩在怀里,前面是滚烫的胸膛,后面无处可躲。
他仰着头,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齿关被一寸一寸轻柔撬开。
那是个珍而重之的吻,抵得过万千离愁别绪。
纪行胸口起伏,感觉高空氧气稀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偏了偏头侧开:“你......”
“是我不好,”祝岚退开些许,鼻尖蹭了蹭他的,那双总含着讥诮笑?意的眼睛背着窗外天光,显得像一弯温柔无际的深邃湖泊,“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不该让你有这些遗憾......”
“......不是遗憾,”纪行喘.息片刻,小声说,“我没有遗憾。”
祝岚怔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臂弯里的人。
“我以前......的确是有过意难平,也?对你生?过气,”纪行说,“但现在我已经一点都不遗憾了。”
差错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兜兜转转,该遇见的人总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