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检查下来已经到了晚上,天也黑了,饭也凉了,祝岚带着个从路边上莫名其妙捡回来的十七岁的问题少年回了家。
刚收拾整理完的房子窗明几净,从昨天那个四处覆盖着防尘布的地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虽然看着还是与样板间大同小异,但总算有了点人气儿的模样。
落地窗正对着江面,江水两岸的建筑物早已统统亮起了灯,高楼大厦的霓虹映照在缓慢流动的水面之上,幻彩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从这个视角看下去,能看见大半座洋城,这座辉煌的城市沐浴在各种炫目的光彩当中,不同于白日里建筑墙面反射出的冰冷的光,而是显得热闹又温暖。
祝岚开了门,把手机和车钥匙朝茶几上随手一扔:“坐吧。”
纪行慢吞吞地没动,像一只来到别人领地的炸毛小猫似的,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
“怎么?”祝岚一边解外套扣子,一边回头问,“这里户型跟你家不一样?有什么好看的。”
纪行没答话,面无表情看了祝岚几秒钟,才开口道:“我是想说,不用换拖鞋么。”
拖鞋?祝岚略微偏了偏头看向玄关,纪行脚上还穿着自己那双帆布鞋,估计是下午摔倒的时候蹭的,原本白色的鞋帮蹭成了DIY似的灰色调料盘。而踩着帆布鞋的问题少年一脸正气凌然,穿着身上那件同样左一道杠右一道杠的白色长袖靠在门框上,不像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boy,乍一看还以为是引领什么新鲜潮流的男模。
……还挺有觉悟。
祝岚摊了摊手,他倒是忘了这个问题,他一直一个人住,从来也没想过这些,此刻只好对门口杵着的人道:“门口那里那个鞋柜,自己翻翻,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不过没有也没关系,你把地拖干净就行。”
纪行心里一水儿的草泥马奔涌而过,面上还是十分和平地弯下腰,跟独臂大侠杨过似的用一只手打开了鞋柜。
好在还有另外的拖鞋。
拿人家的手短,更何况现在还住着人家的屋子,纪行在心里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别说话、别说话、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祝岚自然是没那个癖好待在原地看人穿鞋,把外套脱下来丢在了沙发上,又去卧室衣柜里翻翻找找了几件衣服出来。
“都是干净的,没穿过,吊牌都在,”祝岚上下看了一下纪行,这会儿仔细看,才发现这小孩儿估计下午是摔得挺惨的,“……你休息会儿,再去擦一下换个衣服。”
顿了顿又道:“你坐那一个地方就别乱动了,我家今天刚打扫完卫生。”
纪行跟幻听了似的地抬起头。
“怎么了?”祝岚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你乱动蹭到了别的地方,回头我又得让你去打扫一遍,不太人道。”
让一个只有一只手能用的病号去打扫卫生真的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纪行懒得说话了,自暴自弃地往沙发背上一躺。
祝岚倒也没说什么,把干净衣服放他手边,也坐下了。
“先吃饭。”
这一天折腾的,周舟这抠门玩意儿万年一遇请人吃一顿饭还被搅黄了,本来以为能吃上一餐免费中饭,结果到头来连晚饭都没着落,只能在回来的路上随便买了点带了回来。
祝岚起得晚,早上喝了一杯豆浆之后什么也没吃,本来胃就不是太好,这会儿就差要立地成仙了,估摸着这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习惯了的岚神难得体贴一回,拖过桌上的外卖包装盒准备打开。
可纪行这小子十分不领情,拎起了衣服起身:“你先吃吧,我想去洗个澡。”
祝岚张了张嘴,本来是想叫他吃完再洗,可洁癖如他,一看到纪行衣服上黑一条灰一条的道道,又看了看刚打扫完干干净净的沙发靠背,还是闭嘴把话噎了回去。
纪行手上打的石膏不能沾水,只能简单地擦洗一下,平时不觉得,等到真的一只手不能用的时候,才发现事事都不方便起来。
他洗毛巾都好像半身不遂,拿一只手捏捏拧拧了好大会儿,才总算洗完澡换了衣服。
平素里十分钟能弄完的事儿愣是磨蹭了半小时,原本以为祝岚肯定已经吃完了,可谁料到一推开浴室门,祝岚还是八方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正抱着个电脑,跟长在了那儿生了根似的。
他听见纪行推门出来,动都没动,只轻轻抬眼看了看,又迅速把视线挪回了屏幕上:“洗完了?”
纪行“嗯”了声。
“洗完吃饭吧,”祝岚把电脑从自己腿上挪开,估计是压得有些麻了,站起来的时候微微晃了一下,倒也没耽误他嘴毒,“等你吃饭还真是难啊,洗澡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慢。”
纪行面无表情地举起自己打着石膏的那只手晃了晃,意思是你绑着这玩意儿试试看洗澡能不能行。
祝岚没忍住,轻声笑了,低低的气音在只有两个人的空旷客厅里,显得仿佛近在耳边:“你说你没事儿跑到马路中央干什么?不走人行道、不看红绿灯,最后还显得我欺负你。”
纪行这回着实理亏,那会儿就是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脑袋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走到路中间了都没发现。他自己也知道没什么好争辩的,只好紧紧闭着嘴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