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冰雹粒儿从门扉外乱糟糟的打入如溅珠碎玉般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却显得室内更加凝重、压抑。
应飞扬垂首看着昏迷的天女看似随意声音却冰冷的问道:“方才楚神医欲以医治天女的恩情换取万兽春生路时素宗主为何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天女?”
素妙音闻言波澜不惊反问道:“应公子与万兽春交过手可是一战之后对万兽春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惺惺相惜不至于在下只是觉得万兽春虽以畜生自居信奉弱肉强食行事狡诈凶戾兼有却少诸多人心鬼蜮倒胜过世间一众畜生不如之人。”应飞扬回应道。
生死相搏往往是了解一个人最简单的方式昔年昆仑山上与万兽春交手之后应飞扬对其已有一定了解。只觉在六道恶灭中万兽春行事或许是最有准则的只是他的道德标准异于常人是建立在兽性而非人性之上的。
在他眼中他自居禽兽可世人大多禽兽不如。
便如同样是攻占其他派门有些派门或许会想方设法巧立名目让自己师出有名而万兽春则会直接杀上门去弱肉强食自然法则哪需要这么多理由?
但在诸如“忘恩背义”、“弑父食子”等恶行上他又不屑为之乌鸦知反哺虎毒不食子此等禽兽不为之事也只有人做得出来。
就是这种自轻中又带着自傲的心态让他俯视众人。
素妙音道:“应公子眼光精准以兽凌人正是万兽春的特点也是他必须被铲除的理由。”
应飞扬挑眉道:“哦?怎么说?”
门扉在风中一开一合素妙音手持拂尘走在门口仰头看着肆虐的天空道:“久远之前世上无人天下尽是彼此相残的禽兽直到一批禽兽自以为与众不同于是他们自居为‘人’披上了一层人皮集众人之力架起了房梁建起一栋大房子将他们与其他禽兽隔绝开来从此告别了风餐露宿。房中有火让他们不需茹毛饮血虽然依旧彼此相食但也是先过油火烹饪不再是鲜血淋漓的直接下嘴撕咬。支撑这大房子的梁柱儒家叫礼乐佛家叫报应道家叫道德千年风吹雨打梁柱内部早已被虫蚁腐蚀房子也摇摇欲坠但人们都知道有这梁柱撑着他们才能有别于房外的禽兽所以他们会惩处任何意图破坏梁柱的人并自觉的避开梁柱哪怕是人吃人的时候……”
又一阵大风撞开开合不定的门扉携着并冰雹粒砸入房内门枢不堪重负的发出“吱——吱——”响声早被冰雹砸得千疮百孔的门纸被风撕扯着飞舞宛若浸湿的白蝶。
素妙音轻挥拂尘信手拂去飞来的碎纸道:“但是有一天一个人突然站出来他撕下自己身上的人皮开始大声叫嚷着说屋内的人也是禽兽也吃人饮血与屋外没什么不同甚至犹有过之所以他毫不顾忌的撕下其他人的人皮肆无忌惮的对着梁柱便溺丝毫不在意房子可能会因他倒塌。所以屋里人必须群起而上把他分而食之就像真的杀死一只禽兽一般。应公子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应飞扬冷道:“所以同样是为恶慕紫轩披上了那层人皮所以能活万兽春不愿披上那层人皮所以必死这是什么道理?”
“这不是道理而是规矩应公子年轻气盛可以以武犯禁可你看看——”素妙音回身竖起向天指着屋外肆虐的天象“这天已经变了若房子真塌了你撑不起来。”
恰此时冰雹大作间突来一记雷闪电光叱咤映得素妙音慈善平和的容颜竟显森然。
应飞扬垂下眼睛避开炫目的电光“素宗主不必这般认真我与万兽春并无交情我问你的从来不是万兽春必死的理由而我问的是你能毫不犹豫牺牲天女的理由。”应飞扬再抬眼时目如锐剑直视素妙音一字一字道:“这是两个问题不一样的。”
有那么一瞬应飞扬的目光好似刺透了素妙音的心防令她那永远古井无波的双眸泛起一丝波澜。
但旋即又恢复波澜不惊的状态。她冷漠道:“其实没什么不一样与六道的战争早已打响战争就会死人为了打赢这场战争我能毫不犹豫的将宗内从没见过血的弟子推上战场自然也能同样的牺牲天女。说到底昏迷不醒的天女能带来的助力比不上放过万兽春造成的危害仅此而已。若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天女死犹能真灵不灭转世重生其他弟子死便真魂飞魄散了。”
屋内的气氛似比冰雹大作的外面还要冷凝只能听到应飞扬压抑的声音:“重生后的天女却不是现在的天女了。”
“不一样的天女或许才是更好的天女。”素妙音回应道。话音方落空气陡然锐利一道割口凭空在素妙音脸颊上绽开。
压抑不住了应飞扬的剑意!
“老夫回来了有结果了……嗯?怎么剑拔弩张的?”就在此时楚白牛抱头而入打破紧张氛围。
看到屋内氛围有异楚白牛若无其事走到两人中间慢条斯理的拿起水壶咕嘟嘟的灌了些水待应飞扬沸腾的剑意渐渐平息后才道:“结果出来了慕紫轩的血液并不是天人之血。”
“嗯?这么快?”应飞扬道。
“这话说的验个血还要讲持久吗?根据老夫研究只要取受五衰之气感染的污血与慕紫轩血液相融……算了老夫跟你说这么细致干嘛你知道结果便可。”专擅领域被质疑另楚白牛颇为不悦气呼呼道但也无形间冲散了方才的氛围令应飞扬压下心中愤怒重新思考眼前局势。
慕紫轩身负天人之血的概率本就不大经楚白牛验证后这个可能性算是断绝了那慕紫轩还有什么翻身的本钱?
应飞扬不知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做无谓的猜测若已废功被囚的慕紫轩是潜在之疾那如今六道恶灭便是心腹之患。
而这些素妙音自也知晓于是她道:“既然结果已定素某还需排布战策便先告辞了。”
素妙音朝楚白牛行了一礼随后看向应飞扬道:“应公子接下来我要以大义之名送更多人去死了你看我这人皮披得还紧致吗?”
应飞扬背过身子不去看她亦告辞道:“我也有事要离开了临行之前有两句话告知素宗主。”
“哦?素某恭听。”
“天女曾告知我她与素宗主虽无师徒之名但自幼由素宗主抚养教导心中一直视素宗主如师如母。”
素妙音淡淡道:“既为天女自当无亲无私她若还能醒来素某会责令她改正。”
应飞扬冷哼一声又道:“还有便是素宗主方才说房子塌了我撑不起来我想试试!”说罢大步迈出屋外无视即身的风雨。
冰雹砸在肌肤上渗出的是冷意但应飞扬血液却如沸腾他走向的是纪凤鸣的居所。
圣佛尊说他神魂有些情况要他去找纪凤鸣印证。
其实不必印证他也能猜出七八分来也能猜出圣佛尊朝他躬身行礼的原因。只是原本他有所顾忌现在却顾不得了。
六道之灾倾压而来便如屋倒天倾。
扶大厦于将倾他做不到。
但那一个“他”或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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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应飞扬走出后素妙音也缓步出门只是临在门槛时回望一眼看着床上昏迷的天女凌心深邃如海的眼眸中一瞬之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色似要从眼前天女身上回溯曾经依赖的身影。
“师傅我对现在的‘你’的所作所为算是遵从了你的遗愿了吗?”素妙音轻叹一声却注定收不到回答。
随后亦投入风雨之中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