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念之战往往一瞬就能分出胜负但这一瞬实则只是外人的观感。
于当事者而言一场道念之战甚至可能持续千百年——如黄粱一梦可一梦百年其实只是短暂一梦。
但道念之战又与梦境不同。
道念之战的凶险程度甚至高于真实之战一个不慎便是道崩人亡的下场元神都逃不掉。
在被屈平老祖道念击中的瞬间宁凡一缕心神受到牵扯隐隐有了离体之感正朝着屈平老祖心神世界的方向一点点拉扯过去。
“莫与此人道念相争!”是蚁主发出警告。
以宁凡的实力若是反抗此事绝对能够阻止自身心神离体可避开这一战;但若他接受道念战则便生死难料了。
蚁主与宁凡性命相连自不愿宁凡平白无故冒此风险。心道你丫的身上一堆底牌又是大修鬼卒又是功德伞还有新领悟的认主之术纵然面对多名远古大修围攻也可自保无虞——大不了就是被打得落荒而逃罢了丢命的可能却是微乎其微。干嘛和人玩什么道念大战?真(作)刀(弊)真(开)枪(挂)的厮杀不香么?
“抱歉这一战我不打算拒绝。”
宁凡摇摇头。
这道念战旁人或许会选择拒绝他却不打算如此。因他一身之道本就是偏执本就是以刚克刚。他一路修至今日也曾遇到过无法战胜之人也曾逃遁也曾躲避然而其道心却从未有过认输之念亦未曾屈服更从未低头。
执道修士可以败可以退却唯独不能怯。
若他此刻选择示弱选择避开道念战则其道心便会出现一道裂痕——这裂痕并非无法修复却会十分棘手。
且如此一来他的气势便会从一开始便落入下风落个未战先怯的结果。或许这一切才是屈平老祖道念邀战的真正动机。
想在真正交手前给宁凡一个下马威来一个先声夺人!
“不管你开启道念战的目的如何这一战我都不会躲避!”
宁凡没有收束心神而是微微冷笑释放出全部心神全面入侵到屈平老祖的内心世界!
…
却说屈平老祖发出道念战邀约后便将龙舟停在奉女族百万里之外神情凝重观察着奉女族的一切没有继续前进。
“不可思议这赵简居然有办法认主奉女族族地、族阵将奉女族的紫微斗数之力加持己身…”
“不只是紫微斗数之力此地地势、天运亦不知为何被他掌控便连时间空间也有被他掌控的痕迹…”
“难怪他能短短时间炼杀北海真君原来是有如此能耐。能将时间、空间、地势、天运掌控其一便足以列入幻梦界的顶峰此人却能尽掌其四。以常理而言能做到此事的往往只有圣人此子会是圣人么?若非圣人缘何做到此事又缘何可以自如操控一座圣人道山压人;若是圣人又缘何只有两万劫的法力——其中两千劫还非他本身所有。”
“且不知为何我更从他身上感觉到数道危险气息随便一道便足以对我产生威胁这等底牌他却还有数个…”
“此人身上似有诸多秘密…”
“未知此人底细便与此人开战并不明智…”
“且以道念战试探一下此人底细。若他不敢接战便可削其气势;若他接战则此番道念战中我主他客我亦占有优势携此优势试探出其底细不难!”
只瞬息间屈平老祖便分析出了种种利弊正等待宁凡会作何拆招忽见宁凡全部心神大举来临登时一惊。
“我只邀你一缕心神应战你竟放出全部心神来临!是打算反客为主么?”屈平老祖有些始料不及。
“确有此意!”宁凡笑道面色哪有半点畏惧道念战的模样。
“哎真是失策老夫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名动北天的道德真君竟是一名魔修。”屈平老祖苦笑道。
何出此言呢?
大多数修士面对未知风险时都会持谨慎态度或是选择退避一时或是选择稳妥持重极少有人会选择兵行险着、拼死一搏。
唯有真正的魔头才会如此选择也只有这种个性之人才有能力战胜魔道路上的重重心魔最终将魔道修至顶峰。
来此之前屈平老祖早已掐指算过。他算出了宁凡在北天美名远播是闻名遐迩的道德真君、修士楷模也因如此对于宁凡有了错误认知。
他不知这些只是流于表面的假象只是北天修士口口相传的谣言。
对于宁凡的真性宁凡的本质他根本没有半点了解无论如何都算不出的是以屈平老祖从一开始就没假设过宁凡可能会是一名魔头。
最终才在第一回合的交锋便有了漏算。
“一着不慎竟被此人反客为主如此一来这场道念战如何展开便不由老夫控制了哎。”
…
宁凡浑浑噩噩行走于白茫茫的天地间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归途。
他不记得自己是在进行道念战了毕竟这场道念战是在与一名远古大修交锋且对方此刻同样处于浑浑噩噩的迷失状态没道理只有宁凡保持清醒。
对方绝非弱者修为本就在宁凡之上且这可是对方发出的邀战交战之地更是对方的心神世界对方从一开始便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宁凡则从一开始就处在绝对不利的那一方。
幸而宁凡兵行险着出其不意释放出全部心神全面入侵到了屈平老祖的心神世界。对方一时大意当场就被宁凡入侵了大半的心神世界。
如此宁凡强行夺取了天时地利却唯有人和仍旧稍稍逊于对方。
毕竟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大修而宁凡呢?一身法力便不说了受到紫薇斗数加持之后仍是不如对方;差距最大的还是宁凡的真实境界即便宁凡将古神、古妖、古魔修为化入神灵修为中仍旧没有当场突破到仙帝、准圣。
单论境界仍是一名仙王。
想突破仙帝、准圣显然还需要许多感悟、漫长岁月的修行。
总体而言这场道念战经过宁凡的扭转算是处在了一个相对公平的状态。
“我是谁…”
“必须要想起来必须想起此事…”
“是了我是宁凡又似乎是叫赵简又或者我是陆北是周明是其他…我似乎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险之事可具体是何事实在难以想起…”
宁凡好生了得只用了少许时间便大致想起了自己是谁。
要知道在这一时间点上屈平老祖可还没从道念战中想起自己是谁仍在白茫茫的世界迷失。
或许能这么快想起自己与他之前胡乱认主自己有关也未可知。
当宁凡想起自己后他渐渐看清了周围的风景。
入目处是滔滔的逝水而他此刻正行舟于江上。
撑船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面上露着人畜无害的菊椛笑宁凡怎么看都觉得这老头眼熟可偏偏想不起此人是谁。
“敢问老丈你是何人此处是何地?”宁凡出言问道。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童子音。
“怪事我分明已有数十万年骨龄为何此刻居然变成了垂髫小儿?说起来我要做的危险之事究竟是什么。总觉得此事一定要快些想起否则便会失了先机…”宁凡正自沉吟忽觉脑袋一痛却是挨了一个暴栗脑袋更是神奇地长出一个大包来。
“好你个宁小子当真没规没矩你喊谁老丈!”是撑船老头没好气给了宁凡一暴栗。
“我…”宁凡试图分辩些什么。
结果又挨了一暴栗头上变成了两个包。
“别跟为师犟嘴!为师知道你小子学过几年书惯爱和为师扯什么之乎者也可惜没用!为师不会给你开口的机会!更休想和为师讲什么师慈子孝的大道理!大道理为师不懂天大地大为师的拳头最大!”
“我不是…”
砰!
宁凡头上被打出第三个包他终于学会乖乖闭嘴了。
眼下暂时弄不清状况还是静观其变吧。
见宁凡不再说话撑船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而后老头将船摆渡到江心位置任船顺水漂流。
又取过两个钓竿一个自己用一个交给宁凡。
“给我这个干嘛?”宁凡是想开口问的可最终没有开口。
因为他看到撑船老头扬了扬拳头似乎极为不喜自己说话。
于是最终没有说只用眼睛瞟了一眼钓竿以示询问。
“给你鱼竿当然是让你钓鱼啊!真蠢!你们吴越之人都这般蠢笨么还是我们楚人聪明!”老头顿时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脸上再度绽放出不忍直视的猥琐菊椛笑。
“原来我是吴越之人而这老头是楚人…”宁凡心道。
再一看手中钓竿宁凡顿时无语。
“这钓竿没有鱼钩!”就算再挨一拳宁凡也得将心中腹诽说出!
奇怪的是宁凡问出这个问题后撑船老头并没有再给他一包而是同样一愣满面不解望着手中鱼竿。
“居然真的没有鱼竿难道老夫的修行已经到了这一步已摸到道念入逆的门槛…”撑船老头自言自语。
一想到已经快要道念入逆撑船老头笑得更开心了连带着看宁凡这个梦中人都感觉分外亲
便在此时宁凡忽然进了船舱从舱内找来几个钓钩“老丈船舱里有鱼钩。”
他奶奶的!我就知道道念入逆没有那么简单果然还差得远!
撑船老头的心情一瞬间不好了连带着看宁凡也觉得扎眼了没好气地从宁凡手中接过鱼钩而后顺手又给宁凡补了两暴栗。
“为什么打两下…”不是一句话打一下么。我给你鱼钩也只说了一句好不好宁凡腹诽不已。
“之前还有一下心情好没打你这下补上了!”撑船老头气呼呼道。
宁凡顿觉无语。这老头究竟是谁啊不仅脾气古怪还特别小气更长得十分猥琐最可恶的是他居然恩将仇报…
自己好心给他找来鱼钩他居然还拿拳头砸我!
不过很奇怪啊…
“我隐约记得我的名字更隐约记得我的个性绝非是个受人欺凌的性格缘何被此人连揍四拳也不动怒…”
是的宁凡被这撑船老头连揍四拳也没动怒反而感到十分亲切就好似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这老头一般。
“话说这老头话语里自称‘为师’莫非和我是师徒关系?我难道真拜过如此恶劣的师父?”
咦照着这个方向一向宁凡隐约觉得自己能够想起更多事了。
总感觉自己曾被这个老头掐着脖子问过“你要死要活”…
嗯对!就是要朝着这个方向回忆!
快了快了!
就快想起自己是谁了!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宁凡隐隐抓出了回忆的线索更不由得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一句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师父不知师娘是否已经康复了?”咦师娘是谁?我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宁小子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角度刁钻完美扎中了老夫的心窝!”撑船老头不知被点着了哪根神经顿时变得吹胡子瞪眼了当场就给了宁凡第五个暴栗。
“你明知为师是汨罗江上的老鳏夫17岁在此摆渡而今已过花甲可就从没有哪家娘们看上我嫁给我。你偏要这么问!很好真好啊都学会伤口撒盐了!你不错!”砰又是第六个暴栗。
“换言之师父你已经光棍了43年?”宁凡微微一诧花甲60减去17可不就是43么。总觉得对43这个数字十分敏感不知为何…
“你还敢说哎呀呀老夫从前竟是看轻了你不知道你竟是不畏铁拳的好汉!”砰第七个暴栗。
“确定是43年?”宁凡当真对43很在意宁愿挨拳也要问。
这下可轮到撑船老头感到惊悚了。
他此刻虽是梦中悟道一拳一脚可都是带着道法真伤的换言之他这一拳真的能隔着无穷梦境打疼别人。
这名叫宁凡的小子究竟是何来头?
挨了他梦中七拳居然还敢和他如此叫板别说他还真喜欢这小子的倔脾气!对胃口!
“问得好!你再多问几遍老夫便告诉你是否是43年!”砰第八暴栗第九暴栗第十暴栗…
这禽兽老头硬是一口气打了宁凡43个暴栗!
你不是对43很感兴趣么!来让你永远记下头顶43个大包的感受!
“…”
“…”
“…”
宁凡服气了并用一种“这老头怕不是疯子”的眼神望向老头。
老头眼见宁凡一连挨了43拳都没吭一声顿时惊为天人用一种“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可以栽培一二”的眼神盯着宁凡。
“我可以说话了?”宁凡开口问道。
他已经不害怕再挨打了。
因为挨了43拳以后他已经看出老头对他动了惜才之心不忍心再欺负他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多说话这其实是为你好。”撑船老头解释道。
“这是为何…”
“我本以为你是此地之民但原来你不是此事我也是在暴揍你29拳后才发现…”
“那你为何还要揍满43拳?”
“愚蠢这是老夫对你的考验!你小子连挨43拳仍能面不改色不怨不忿不疼不痒已得老夫认可!老夫本当你是梦中路人此刻却是真对你有了收徒之念!你可知老夫是谁!老夫乃是真界新晋圣人两仪宗主韩…算了你无须知道老夫名字你只需知道老夫姓韩即可。”
“哦…”宁凡面无表情道。
“就这?”韩老头似乎对宁凡的反应十分不喜心道这小子该不会不晓得真界圣人意味着什么吧?难道这小子来自某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幻梦界?又或者这小子压根就是个普通凡人偶然进入到他的梦境却根本不懂得被一个圣人真心收为徒弟是何等造化?
“嗯。”
“你不想当老夫徒儿?”韩老头下意识将宁凡的冷淡当成了婉拒。
正常情况下一名圣人对你表露出了收徒兴趣你不是该倒头下拜摆出几分惊喜的笑容么。
怎得这小子半点都不惊喜难道真不懂得圣人的厉害?
“想与不想又能如何我本不就是你的徒儿么?”宁凡笑道。
“呃也对你在老夫梦中扮演的本就是老夫体悟船夫生活时收养的学徒自然也算得上我徒儿。倒是老夫着相了…”韩老头叹了口气似在叹息宁凡的蠢笨竟看不出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梦中的师徒关系哪能当真啊?
梦一醒可就再次桥归桥路归路了。真是一个傻孩子啊!竟就这般错过了成为圣人门徒的良机。
韩老头正感叹宁凡的痴傻忽听水面有了破水声。
却是宁凡已经钓上了一条鱼。
“你小子可以啊!才多大一会儿就钓到一只鲤鱼。咦?此鱼还不简单似乎身怀一丝道鲤族血脉只可惜隔了太多代血脉早已淡若无物了。可这也说明你小子福泽不轻啊竟连道鲤都钓得到不愧是老夫曾经看中、并差之毫厘收入门墙的徒儿!”韩老头对宁凡竖起了大拇指。
内心真实所想却是“这小子居然钓了这么大一只鱼老夫若不钓更大一只岂非输给了他”云云。
于是乎号称是堂堂圣人的韩老头终于进入了认真钓鱼的模式。
这一刻韩老头眼中如星空般璀璨其眼中星空更是沿着独有的轮回轨迹运转说不出的神异。
他的目光似能看穿一切轮回因果。
他似能一眼洞穿汨罗江中有多少鱼多少虾多少蛤蟆和泥巴。
他轻轻挥动钓竿仿佛挥动的不是鱼竿而是一整片轮回时空。
他捕捉着此地每一只鱼的因果线他预测着所有鱼的生与死。将死之鱼大多都是即将被人钓起的鱼这种鱼最容易上钩也最容易…
嗯?怎么又有出水声。